晨光微熹,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一縷薄霧籠罩著靖海伯府的飛檐翹角。
常樂早已醒來,她披著一件素白中衣,青絲散落在肩頭,手里捧著一件嶄新的蟒袍。
晨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臉上,襯得她肌膚如雪,眉眼間卻帶著一絲掩不住的擔憂。
“恪哥哥,該起了。”她輕聲喚道,聲音柔軟得像拂過水面的柳枝。
陳恪早已醒了,只是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目光落在常樂身上。
見她只穿著單薄的中衣,眉頭微蹙︰“怎麼穿這麼少?著涼了怎麼辦?”
常樂撇撇嘴,將蟒袍展開︰“我哪有那麼嬌弱?快起來,我給你更衣。”
陳恪無奈,只得起身,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你這丫頭,怎麼越來越霸道了?”
常樂哼了一聲,踮起腳尖,將蟒袍披在他肩上,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珍寶。她
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肩膀,為他整理衣領,又繞到身前,一粒一粒地系上盤扣。
陳恪低頭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
常樂的手指縴細白皙,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指尖偶爾踫到他的胸膛,帶著微微的涼意。
“好了。”常樂退後一步,滿意地打量著他。
銅鏡中,陳恪一身蟒袍,他的發髻高束,劍眉星目,面容堅毅,一雙眼楮深邃如潭水,仿佛能洞穿一切。
常樂看得有些出神,低聲喃喃︰“好俊的放牛娃……”
陳恪挑眉︰“嗯?”
常樂回過神來,耳根微紅,卻強裝鎮定︰“沒什麼,就是覺得你穿這身真好看。”
陳恪輕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夫人今日嘴怎麼這麼甜?”
常樂拍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少貧嘴!今日面聖,你可要小心些。”
陳恪收斂笑意,認真點頭︰“放心,我心里有數。”
常樂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聲道︰“我在家等你。”
陳恪看著她滿眼的擔憂,心中一軟,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常樂靠在他胸前,听著他沉穩的心跳,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他,故作輕松地笑道︰“快去吧,別耽誤了時辰。”
陳恪點頭,轉身大步走出房門。
常樂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回廊盡頭,才輕輕嘆了口氣。
西苑門前,秋日的陽光將朱漆大門照得發亮。陳恪的轎子剛停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迎了上來。
\"哎喲,我的伯爺!\"馮保圓臉上堆滿笑容,拂塵在臂彎間晃動,\"真俊吶這一身,比大典時更俊了!\"
陳恪拱手行禮︰\"馮公公。\"他不動聲色地遞過一張銀票,低聲道,\"這次面聖...\"
馮保手腕一翻,銀票已消失不見。他湊近幾分,壓低聲音︰\"伯爺,咱家听說昨日皇爺只準備在精舍接見嚴閣老和您,但不知為何,今晨讓咱領著你們去殿中議事。\"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恪一眼,\"恐怕不止你與嚴閣老會到場了。\"
陳恪瞳孔微縮,立刻領會其中深意。
嘉靖臨時改變接見地點,從私密的精舍改為正式的議事大殿,這意味著太倉銀庫案將被擺上台面公開討論。
這對陳恪而言,既是機遇也是挑戰——公開場合嚴黨難以暗中操作,但同時也意味著各方勢力都會介入。
\"多謝馮公公。\"陳恪真誠地道謝,心中已開始飛速盤算。
馮保笑眯眯地擺手︰\"伯爺客氣了,請隨咱家來。\"
兩人沿著宮道前行,兩側侍衛肅立,秋風卷著落葉在青石板上打轉。陳恪的思緒也隨之旋轉——嘉靖此舉用意何在?是要借機打壓嚴黨,還是另有所圖?
正思索間,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陳恪回頭,只見張居正快步走來,官袍的下擺隨著步伐微微擺動。
這位兵部左侍郎面容清 ,眼神銳利如鷹,見到陳恪時微微頷首。
\"張侍郎。\"陳恪拱手行禮。
\"陳侍郎。\"張居正回禮,聲音清冷如玉磬。
兩人並肩而行,一時無話。陳恪打破沉默︰\"日前張侍郎上疏支持徹查太倉案,陳某感激不盡。\"
張居正眼中閃過一絲譏誚,淡淡道︰\"陳侍郎誤會了。在下為公心上疏,非為支持某一個人。\"
陳恪心中冷笑,張居正與自己明爭暗斗多時,此次上疏不過是看到打擊嚴黨的機會罷了。
思慮到這,陳恪有心氣一氣這位清冷的兵部左侍郎。
陳恪面上不顯,反而堆出誠摯笑容︰\"無論如何,張侍郎不計前日之嫌,令在下備受感動。\"
張居正眉頭微蹙,剛要反駁,忽听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父親,我說為何今日公雞未打鳴,原來是跑這斗雞來了!\"嚴世蕃嘹亮的嗓音在宮牆間回蕩。
他攙扶著嚴嵩緩步走來,獨眼中閃爍著戲謔的光芒,\"兩位神童,不必理會嚴某,只管繼續,也叫嚴某瞧個真切,孰優孰劣。\"
嚴嵩輕咳一聲,白須在晨風中微微顫動︰\"不可無禮。\"老首輔目光在陳恪和張居正之間掃過,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兩位青年才俊,今日為議大事而來,可別節外生枝啊。\"
嚴世蕃獨眼中閃爍著戲謔的光芒,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嚴嵩則面容慈祥,仿佛只是個路過的和藹老者。
張居正立刻躬身︰\"嚴閣老教訓的是。\"
陳恪也微笑拱手︰\"閣老所言極是。\"他側身讓路,\"請。\"
嚴嵩滿意地點點頭,在嚴世蕃的攙扶下當先而行。
陳恪與張居正對視一眼,默契地落後半步,跟著嚴家父子向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