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調任的漕運總管曾廣賢到任的那天,杭州城下了一場綿密的秋雨。
陳恪站在衙門檐下,看著這位清流出身的官員從轎中走出,青緞官袍被雨水打濕了一片深色。
"陳大人。"曾廣賢拱手行禮,三縷長須沾了水汽,顯得更加烏黑,"久仰大名。"
陳恪還禮,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曾大人客氣了。漕運事務繁雜,今後就仰仗曾大人了。"
兩人交接的場面平靜如水,仿佛這數月來的驚濤駭浪從未發生過。
陳恪心知肚明,這是嚴嵩、徐階與嘉靖三人默契達成的交易——用這個位置換取嚴黨其他人平穩落地,而清流也終于如願以償地拿到了漕運大權。
回到懷遠侯府時,天色已晚。
常樂坐在梳妝台前,珍珠耳墜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卻掩不住她眉間的郁色。
"樂兒?"陳恪解下官服,換上家常的靛藍直裰,"今日與姨娘們聊得可好?"
常樂手中的玉梳頓了頓,杏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嗯...還好。"
陳恪走到她身後,接過玉梳,指尖輕輕梳理她如瀑的青絲。鏡中映出兩人身影,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嬌艷如花,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怎麼了?"陳恪俯身,下巴輕蹭她發頂,"誰惹我家小魔頭不高興了?"
常樂突然轉身,珍珠耳墜隨著動作劇烈晃動。
她仰頭看著陳恪,眼中竟噙著淚光︰"恪哥哥...今天幾位姨娘問我,為什麼成婚這麼久還沒有身孕..."
陳恪心頭一緊。他早該想到,在這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時代,生育壓力對女子而言何其沉重。
盡管常樂常年與他相處,沾染了不少現代思維,但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依然困擾著她。
"樂兒還年輕,急什麼?"陳恪輕撫她臉頰,拭去那滴將落未落的淚珠,"我們有的是時間。"
常樂卻搖搖頭,發間的珠釵輕顫︰"不是的...萬一是我的問題呢?"她咬著下唇,聲音越來越小,"恪哥哥,要不...你納個妾試試?"
"胡鬧!"陳恪手中的玉梳"啪"地拍在妝台上,驚得常樂一顫。他隨即放柔聲音,單膝跪地與她平視︰"樂兒,看著我。我陳恪此生有你足矣,絕不會納妾。"
常樂眼中淚光更甚︰"可是..."
"沒有可是。"陳恪捧起她的臉,"你從小對我死纏爛打,搞得我心里裝不下其他人了,現在想甩鍋?沒門!"
常樂破涕為笑,珍珠耳墜隨著輕笑晃動︰"誰對你死纏爛打了?明明是你——"她突然指向窗外,"最開始是哪個放牛娃,大言不慚說要燒玻璃幫常府發財的?"
陳恪大笑,索性坐在地上,將常樂拉到懷中︰"那又是哪個小魔頭第一次見面就給我下瀉藥的?"
"誰知道你是不是不懷好意呢!"常樂戳著他胸口,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說不定你五歲就對我起了歹心。"
"是是是,我對你圖謀不軌。"陳恪捏了捏她鼻尖,"那又是誰天天纏著我講故事,像塊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常樂突然從他懷中掙出,杏眼圓睜︰"陳恪!你現在是不是不願意給我講故事了?"她雙手叉腰,活脫脫還是當年那個刁蠻任性的小魔頭。
陳恪舉手投降︰"講,當然講。樂兒想听什麼?"
"嗯..."常樂歪著頭想了想,突然眼楮一亮,"講個白娘子傳奇吧!"
陳恪一怔。這個故事在明代尚未成形,是他前世記憶中的經典。
看著常樂期待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那個千年蛇妖與凡人的愛情故事。
"...白娘子為救許仙,水漫金山寺,最終被法海鎮壓在雷峰塔下。"陳恪的聲音在靜夜中格外溫柔,"但他們的愛情感動天地,最終一家團圓。"
常樂听得入神,眼中淚光閃閃。當陳恪講到白娘子為救許仙盜取仙草時,她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袖;當講到許仕林祭塔救母時,她已淚流滿面。
"還有一首歌呢。"陳恪輕撫她後背,低聲哼唱起來,"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常樂猛地撲進他懷中,珍珠耳墜蹭在他頸間,冰涼濕潤。"太感人了..."她抽噎著,"白娘子為了愛情,連千年道行都可以不要..."
陳恪暗罵自己,得,又得哄了。他輕拍妻子後背,像哄孩子般柔聲道︰"樂兒,我們也會像他們一樣,白頭偕老。"
燭光搖曳,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投在牆上,融為一體。窗外秋雨依舊,卻掩不住室內的溫情。
常樂突然抬頭,淚眼朦朧中帶著堅定︰"恪哥哥,我不要你納妾。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一定會有的。"
陳恪吻了吻她額頭︰"當然。不過在那之前..."他突然將常樂打橫抱起,"我得先收拾這個給我下瀉藥的小魔頭!"
常樂驚呼一聲,隨即咯咯笑起來,珍珠耳墜在燭光下劃出細碎的光痕。
紅帳落下,遮住了滿室春光。
雨打芭蕉的聲音漸漸停歇,月光透過窗欞,為相擁而眠的兩人鍍上一層銀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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