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陳恪站在懷遠侯府大門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穿越者守則》。羊皮封面已經被他翻得起了毛邊,但此刻卻給不了他任何答案——歷史上從未有過殿試前面見皇帝的先例。
"穿越者守則第一百零九條,"他在心里默念,"當歷史偏離已知軌道時,請記住——你才是那個變量。"
常遠山昨夜那句"好好準備"像塊冰,沉在他胃里。這位錦衣衛同知說完便匆匆離去,飛魚服的下擺掃過門檻時,陳恪分明看見上面沾著未干的血跡。
"陳公子,轎子備好了。"
管家的話將他拉回現實。陳恪深吸一口氣,邁步上轎。轎簾落下的瞬間,他瞥見常樂躲在垂花門後,杏紅色的裙角一閃而過。
轎子穿過晨霧中的京城,陳恪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知乎問題《面見皇帝前如何緩解緊張》的高贊回答閃過︰【默背元素周期表,科學可以戰勝迷信】。但他現在連氫氦鋰鈹硼都背不全——穿越十七年,現代知識正在一點點離他遠去。
"停轎!"
一聲尖喝刺破晨霧。陳恪掀開轎簾,眼前是紫禁城的東華門,朱紅色的宮牆在朝陽下泛著血一般的光澤。兩個錦衣衛手持繡春刀攔在轎前,目光如刀般刮過他的臉。
"學生陳恪,奉詔入宮。"陳恪遞上牙牌,聲音比自己預想的平穩。
錦衣衛查驗無誤後,一個小太監從宮門陰影中走出︰"跟咱家來。"
穿過幽深的門洞時,陳恪的鼻腔充滿了一種奇特的氣味——朱砂、硝石與某種腐朽的甜香混合在一起,像是走進了一座巨大的煉丹爐。知乎收藏夾里《明代宮廷生活考》的片段閃過︰嘉靖晚年沉迷煉丹,紫禁城常年彌漫著丹藥的怪味。
"這位公公..."陳恪快走兩步,袖中銀票已經滑入掌心,"學生初入宮闈,不知可有提點?"
小太監腳步不停,但眼角余光掃到了銀票面額——五十兩!這相當于他五年的俸祿!
"陳會元客氣了。"銀票如變戲法般消失在他袖中,小太監的聲音頓時親切了三分,"皇爺今早心情不錯,特意吩咐用金盆淨的手。"
陳恪心頭一松。知乎問題《如何解讀領導身邊人的暗示》下的神回復閃過︰【當秘書說老板今天洗了手,意味著他不會當場砍你的頭】。
轉過一道回廊,小太監突然壓低聲音︰"咱家姓馮,單名一個保字。"
陳恪的腳步驟然停住,耳邊仿佛炸開一道驚雷——馮保!那個未來權傾朝野的司禮監掌印太監!他穿越前寫的《扳倒嚴嵩攻略》第一條就是"結交裕王府太監馮保"!
眼前這個面容白淨、眼神和善的少年,與歷史上那個鏟除異己的大太監形象重疊在一起。陳恪的指尖微微發抖,五十兩銀子算什麼?這是改變歷史的關鍵節點!
"馮公公..."陳恪福至心靈,又從懷中摸出一塊羊脂玉佩——常樂今早硬塞給他的"定情信物","學生一見公公便覺親切,這小玩意..."
馮保眼中精光一閃而逝,玉佩瞬間消失在他袖中︰"陳會元果然如傳言般聰慧。"他忽然湊近,呼吸噴在陳恪耳畔,"皇爺昨夜批了仇鳶的凌遲,卻對您的青詞愛不釋手。"
這句話信息量巨大。陳恪的大腦飛速運轉︰仇鳶被處決證明邊關預警屬實;嘉靖欣賞青詞意味著...
"到了。"馮保突然止步。
眼前是一座精巧的道觀式建築,匾額上"萬法歸一"四個金字在晨光中閃爍。更詭異的是——明明春末天氣已暖,精舍所有門窗卻緊閉著,里面隱約可見跳動的燭火。
"穿越者守則第一百一十條︰"陳恪的後背沁出冷汗,"當皇帝的辦公室像個桑拿房時,請檢查自己是否穿了吸汗的內衣。"
馮保輕輕叩門︰"皇爺,陳恪到了。"
門內傳來一聲虛弱的"宣",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陳恪的膝蓋突然發軟——這是要直面那個二十多年不上朝的煉丹皇帝了!
精舍內的熱氣如浪潮般拍來。陳恪剛邁過門檻,就被濃重的藥香燻得眼前一黑——八個青銅香爐環繞著丹墀,里面燃燒的不知是什麼香料,青煙繚繞中帶著金屬的腥氣。知乎醫學話題的知識自動彈出︰【長期吸入朱砂煙霧會導致汞中毒,癥狀包括幻覺和暴躁】。
難怪嘉靖晚年性情大變!陳恪強忍咳嗽,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地上金磚的縫隙里嵌著細小的丹砂顆粒,在燭光下像一條條血線,指向丹墀上那個盤坐的身影。
"跪——"
馮保的唱禮聲在密閉空間里格外刺耳。陳恪雙膝觸地的瞬間,金磚的灼熱透過布料燙得他一哆嗦——這地龍燒得也太旺了!
"抬起頭來。"
嘉靖的聲音比想象中清朗,卻帶著某種詭異的回音,像是從煉丹爐里傳出來的。陳恪緩緩抬頭,第一次看清了這位傳奇皇帝的真容。
御座上的嘉靖帝瘦得驚人,道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像套在一具骷髏上。但那雙眼楮卻亮得嚇人,瞳孔在煙霧中泛著不自然的金色——這是長期服用金丹的典型癥狀。陳恪的醫學知識告訴他,嘉靖的肝髒恐怕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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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恪。"嘉靖突然開口,聲音如刀刮過鐵板,"你的青詞,從何處得來靈感?"
來了!陳恪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知乎問題《如何回答領導的靈魂拷問》的最高贊回答閃過︰【當老板問"你怎麼想到這個點子"時,請回答"都是您平時的教導啟發了我"】。
但面對嘉靖,這招得升級。
"回陛下,"陳恪伏地叩首,"學生那日沐浴齋戒,夜觀星象時忽有所感。恍惚間似有仙音耳語,醒來便記下這篇青詞。"他頓了頓,"後來對照邊關軍報,才發現其中暗藏玄機...此乃陛下誠心感天,故降此預警!"
精舍內突然寂靜得可怕。陳恪能听見自己太陽穴血管跳動的聲音。這套"天啟"說辭是他徹夜未眠想出的殺手 ——對別人可能沒用,但對迷信的嘉靖...
"哦?"嘉靖的拂塵柄突然挑起陳恪的下巴,強迫他直視那雙金色的眼楮,"仙音說了什麼?"
陳恪的瞳孔微微收縮。這是道送命題——答得太具體容易穿幫,太模糊又顯得虛假。電光火石間,他想起歷史上嘉靖最崇拜的道教神只。
"學生...學生听不真切。"他故意顫抖著聲音,"只隱約有"雷祖"二字...還有"北疆"、"警兆"等詞..."
拂塵柄猛地一顫。嘉靖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雷祖是他最近正在供奉的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這個細節連貼身太監都不一定清楚!
"你可知欺君何罪?"嘉靖的聲音突然拔高,在精舍內撞出詭異回音。
"族誅。"陳恪毫不猶豫,"但學生不敢欺瞞,那日之後,學生查閱近年邸報,發現仇鳶所奏斬獲與邊鎮塘報多有矛盾;又聞俺答部今春雪災,牲畜凍斃甚多..."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學生雖愚鈍,也知胡虜缺糧必會南下劫掠!"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堅持了"天啟"的神奇性,又展示了嚴謹的考證過程。
嘉靖的拂塵慢慢收回,在香爐青煙中劃出一道弧線。
"馮保。"
"奴婢在。"
"去取《永樂大典》輿地篇,朕要查查獨石口的地勢。"
馮保躬身退出,精舍內只剩陳恪與嘉靖二人。八個香爐的青煙越來越濃,陳恪的里衣已經濕透,黏在後背上像第二層皮膚。知乎收藏夾里的《明代宮廷禮儀》自動播放︰【當皇帝沉默時,請比他更沉默】。
"陳恪。"嘉靖突然換了話題,"你可知朕為何破例見你?"
陳恪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才是真正的考題!
"學生愚鈍..."
"因為你的名字。"嘉靖的拂塵指向太祖畫像,"朕近來常夢太祖,他總說一個字——"恪"。"
陳恪如遭雷擊。
這個他穿越後用了十七年的名字,此刻在御前竟如驚雷炸響。
他忽然想起《明實錄》里記載︰洪武年間確有翰林名陳恪,因勸阻太祖用刑被貶雲南。
但自己的名字竟陰差陽錯與嘉靖的夢境吻合?這巧合也太...
"學生...學生惶恐。"他伏地不起,額頭抵在金磚上,灼熱感直沖腦門,"此必是太祖在天之靈,佑我大明江山!"
嘉靖突然大笑,笑聲在密閉空間里震得香爐嗡嗡作響︰"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笑聲戛然而止,"但邊關預警屬實,朕便賞你個恩典——殿試後,無論名次如何,都入翰林院當值。"
陳恪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翰林院!那是通往內閣的捷徑!嚴嵩當年就是從這里起家的!
"謝陛下隆恩!"他重重叩首。
離開精舍時,春日陽光刺得陳恪睜不開眼。
馮保在廊下等他,白淨的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陳會元果然簡在帝心。"
陳恪剛要回應,突然听見精舍內傳來嘉靖的狂笑,接著是瓷器砸碎的聲響。
馮保面色不變,只是輕聲道︰"皇爺又得金丹了。"
回程的轎子里,陳恪終于放松下來,發現掌心全是冷汗。
他摸出《穿越者守則》,在最新一頁顫抖著寫下︰
"第一百一十一條︰當你用"天啟"忽悠嘉靖時,請記住——他可能真的相信太祖顯靈了。"
轎外,一隊錦衣衛策馬馳過,馬蹄聲如雷。陳恪掀開轎簾,看見他們押送的囚車里,仇鳶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正對著他笑——那笑容里竟帶著幾分釋然。
歷史已經改變,而他的穿越者生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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