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張映雪淚流滿面,\"我之前真的檢查出懷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其實就算沒懷,她也打算假裝懷孕的,可當時就是檢查她懷孕了啊。
周母猛地站起來︰\"誰知道你是不是找人代替做的檢查。\"
周志明眼楮赤紅,突然一巴掌扇過去︰\"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現在和甦槿結婚的就是我!\"
張映雪踉蹌著撞在茶幾上,玻璃碎裂聲中,她看見周父冷漠的臉,周母嫌惡的眼神,還有丈夫扭曲的憤怒。
\"離婚!\"周志明嘶吼著扯下結婚照摔在地上,\"明天就去離!\"
周家最終沒有離婚——倒不是心軟,而是丟不起這個人。
于是這場荒唐的婚姻像一道腐朽的枷鎖,將兩個互相怨恨的人牢牢鎖在一起。
周志明畢業後被分配到郊區的機械廠,終日借酒消愁。
每當醉醺醺地回家,就會揪著張映雪的頭發罵︰\"要不是你...我現在就是甦家的女婿...\"
有次廠里聚餐,周志明喝得酩酊大醉,竟晃晃悠悠走到了軍區大院。
哨兵攔他,他就扯著嗓子喊︰\"甦槿!我後悔了!都是張映雪那個賤人算計我!\"
恰逢甦槿出門遛狗,無名指上的鑽戒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周志明撲過去想抓她的手,卻被躲開。
\"周同志,\"甦槿後退半步,\"我丈夫快回來了。\"
\"你听我解釋...\"周志明雙眼通紅,\"我心里從來只有你...\"
就在這時,一輛軍用吉普帶著刺耳的剎車聲猛停在路邊。
車門砰地打開,霍琮邁著凌厲的步伐走來,軍靴砸在地上如同戰鼓般令人心悸。
他一把攥住周志明的衣領,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那雙總是對甦槿溫柔含笑的眼眸,此刻卻淬著寒冰般的殺意︰\"再讓我看見你騷擾我媳婦...\"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戰場上的血腥氣,\"我讓你永遠消失。\"
周志明的醉意瞬間被嚇醒,冷汗霎時浸透了襯衫後背。
他清晰地看見霍琮眼底翻涌的暴戾——那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霍琮猛地松手,在他耳邊擲下一個字︰\"滾。\"
從此周志明再也不敢騷擾甦槿,卻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張映雪身上。
半夜喝醉了會掀被子罵人,發工資了就去買醉,有次甚至把廠里女工的口紅蹭在襯衫上回家。
張映雪卻還要在娘家人面前強顏歡笑︰\"志明最近升了小組長,忙得很...\"
她把發了工資後還特意買新口紅,在回娘家時故意挽著周志明的胳膊撒嬌。
周志明配合地笑著。
等娘家人一走,立刻甩開她︰\"裝什麼裝!看見你就惡心!\"
幾年光陰倏忽而過,時代的浪潮開始轉向。
當\"成分\"二字成為懸在無數人頭上的利劍時,懷著七個月身孕的張映雪撫摸著隆起的肚子,嘴角第一次綻開暢快的笑紋。
甦槿始終是扎在周志明心頭的朱砂痣,更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夜深人靜時,她常咬著被角怨恨地想︰
若不是那個女人的出現,她本該與志明哥舉案齊眉,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守著名存實亡的婚姻,夜夜听他醉醺醺地喊著別人的名字。
誰人不知甦家曾是滬上數一數二的資本家?
那些漂洋過海的親戚,那些堆金積玉的往事,如今都成了最好的把柄。
雖然甦父甦母早已出國,可甦槿還留在國內——這就是夠了。
張映雪顫抖著手寫了一封匿名信,墨跡洇透了粗糙的信紙。
她想象著甦槿被剃了陰陽頭游街的模樣,想象著那些綾羅綢緞被扔進火堆,快意像毒藤般纏繞著心髒。
日子一天天過去,預想中的批斗卻遲遲未至。
她眼睜睜看著甦槿依然坐著小轎車出入友誼商店,依然穿著時新的羊絨大衣在淮海路閑逛。
直到某天在醫院產檢時,偶然听見護士長閑聊︰\"甦先生可是帶著國家任務出國的...光榮家庭證書見過沒?燙金的!人家閨女在國內享受的是軍屬加僑眷雙重待遇!\"
張映雪扶著牆慢慢滑坐在長椅上,冰涼的瓷磚透過薄褲刺進皮膚。
她死死攥著產檢單,指甲掐破了紙張。
憑什麼?
憑什麼甦家能全身而退?
憑什麼那個資本家小姐還能過得這麼風光?
夜里,昏黃的燈泡在餐桌上方搖晃。
張映雪正低頭縫補衣裳,針尖突然戳破了手指。
她下意識要把手指含進嘴里,卻听見周父抽著煙道︰
\"甦家就算有護身符,成分終究擺在那兒。霍琮這輩子啊...算是做到頭了。\"
周母往搪瓷缸里添著熱水,跟著嘆氣︰\"57年就傳聞要調他回北京升職,這都多少年了?還不是被甦家拖累的。\"
她突然慶幸地拍腿,\"得虧當初沒成,不然咱們志明也得栽進去!\"
張映雪捏著針線的手微微發抖,嘴角卻控制不住地揚起。
原來那個高高在上的甦槿,終究也成了拖累丈夫的包袱。
她故意把頂針弄得叮當響,等著听更多痛快話。
\" 當——\"周志明突然把收音機旋鈕擰斷了。
他赤紅著眼楮抬頭︰\"栽進去我也願意!\"
張映雪手里的針狠狠扎進布料,像是扎進了誰的皮肉。
\"胡說什麼!\"周母慌忙把隻果塞進她手里,\"映雪吃果子,單位特供的煙台隻果,媽全給你留著!\"
說著狠狠瞪兒子,\"都不會說句人話!映雪心情不好,會影響我孫子的。\"
周父也幫腔︰\"甦槿遲早被離婚!就算不離,守著個不能生的女人能有什麼好日子?\"
張映雪咬下清脆的果肉,甜汁溢滿口腔。
是啊,甦槿佔著茅坑不拉屎,既耽誤霍琮前程又生不出孩子,哪有她懷著周家金孫來得實在?
她撫摸著滾圓的肚子,沒看見丈夫盯著收音機殘骸時,眼底翻涌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