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遞過紅包時，手指都在微微發抖。
這筆錢原本是要給甦家做面子的，最後還會落到他們周家，現在卻要便宜了張家。
她看著張母接過紅包時喜不自禁的模樣，心里像堵了塊石頭般難受。
\"親家母太客氣了！\"張母捏著薄薄的紅包，嘴上說著客套話，眼楮卻不住地往院子里那台嶄新的縫紉機上瞟。
在她看來，有了這些實實在在的大件，不給彩禮都成，60塊對她來說也是不少了。
圍觀的鄰居們也都嘖嘖稱奇︰\"到底是體面人家，這聘禮在咱們弄堂里可是頭一份！\"
殊不知，這些夸贊听在周家人耳中，每一個字都像針扎般刺痛。
張家更是把排場做足了，七大姑八大姨全請來了，小小的堂屋里擠滿了人。
張父紅光滿面，嗓門比平時高了八度︰\"彩禮我們一分不要，全都讓映雪帶回去！\"
周母手里的茶杯差點捏碎
——這話分明是在說，那三轉一響全得留在張家！
她剛要開口，就被周父一個眼神制止了。
酒過三巡，張家大伯端著酒杯湊過來︰\"親家，我那不成器的兒子...\"
周父笑呵呵地踫杯，卻始終不接茬。
張父見狀趕緊打圓場，心里暗罵大哥不懂事——他自家還想把人安排進廠呢！
飯後，周志明把張映雪拽進里屋，一把甩上門︰\"你算計我？\"
張映雪眼眶瞬間紅了︰\"志明哥，我是真心喜歡你...\"
她撫著平坦的小腹，\"既然事已至此，我們好好過日子，行嗎？\"
周志明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泄了氣。
是啊，木已成舟...他努力想張映雪的好
——她會給他納鞋底、熬夜補衣服，將來肯定能把他父母伺候得妥妥帖帖。
要是娶了甦槿...那位大小姐怎麼可能做這些？更別提她那花錢如流水的做派...
\"哎...\"周志明長嘆一聲，把張映雪摟進懷里，\"以後...好好過吧。\"
張映雪靠在他胸前，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正好落在那台嶄新的縫紉機上，金屬部件閃著冷冰冰的光。
\"首長，霍少的結婚報告。\"
霍父的辦公室門被叩響，警衛員恭敬地遞上一份文件。
\"這小子終于開竅了？\"霍父笑著接過，卻在翻到\"政治背景\"一欄時，笑容驟然凝固。
鋼筆從指間滑落，在實木辦公桌上砸出一聲悶響。
霍家老宅此刻正籠罩在低壓中。
\"胡鬧！\"霍老爺子一掌拍在黃花梨茶幾上，茶盞震得叮當作響，
\"他這次滬市任務完成得漂亮，回來就能再升一級！二十六歲的正級，全軍有幾個？\"
老人氣得胡須直顫，\"娶個資本家的小姐？這是要自毀前程！\"
霍母攥著手帕坐在一旁，眼眶發紅。
她既心疼兒子難得動心，又氣他偏偏挑了個最不該挑的人。
\"爸，\"霍家小叔慢悠悠開口，\"阿琮那脾氣您不是不知道。他當年可是說過"這輩子不結婚"的，如今好不容易...\"
\"那就讓他繼續單著！\"霍老爺子厲聲打斷，\"我霍家的孫子，寧可打一輩子光棍，也絕不能娶個成分有問題的回來！\"
窗外驟雨初歇，屋檐滴水聲清晰可辨。
在座眾人都心知肚明——以他們的級別，早已知曉未來幾年的風向。
成分問題，遲早會成為懸在頭頂的利劍。
霍父沉默地推門而入，將那份結婚報告輕輕放在老爺子的拐杖旁。
紙張與紅木相觸的輕響，仿佛為這場爭執畫下了休止符。
幾天後，
周父提著兩瓶珍藏的茅台，忐忑地敲響了甦家的大門。
他額頭沁著細汗，西裝革履下是掩飾不住的局促——誰能想到，原本板上釘釘的親事，竟被自家兒子搞成這樣。
\"老甦啊，這事真是......\"周父搓著手，滿臉愧色。
甦父笑呵呵地接過酒，拍了拍他的肩︰\"老周，孩子們的事勉強不得。緣分不到，咱們做長輩的也強求不來。\"
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談論天氣。
周父暗自詫異。
他原以為會看到一張陰沉的臉，沒想到甦父竟如此豁達。
周父覺得甦明城一定是在強撐。
他哪里知道，此刻甦父心里正偷著樂
——比起周家，霍琮才是真正的乘龍快婿。
不過看著周父愧疚的樣子，甦父決定先不提這茬。
畢竟，讓周家欠著這份人情，對甦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當天下午，周志明在甦公館外徘徊了整整一個下午。
他反復摩挲著口袋里那張電影票——是最新上映的《紅色娘子軍》，兩張。
\"麻煩再通報一聲，就說......\"
\"周同志，\"管家第三次出來，態度依然恭敬，眼神卻冷了幾分，\"小姐說了，不見。\"
周志明失魂落魄地離開，滿腦子都是甦槿傷心欲絕的想象畫面。
他怎會知道，此刻的甦槿正倚在霍琮懷里，兩人在研究著那封被霍家駁回的結婚報告。
\"你父親的字挺剛勁。\"甦槿指尖劃過批閱欄那行\"不予批準\"的鋼筆字，笑了。
霍琮捉住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我的婚事，我說了算。\"
窗外，梧桐樹的影子越拉越長。
周志明孤獨的身影被夕陽吞沒，而甦槿的指尖，正調皮地解著霍琮襯衣的銅紐扣。
周家與張家的婚事辦得倉促而低調。
盡管周父周母心里一百個不情願，但為了遮掩\"未婚先孕\"的丑事，也只能硬著頭皮把儀式辦了。
婚禮當天，周志明穿著嶄新的中山裝，站在酒店門口迎賓。
他的目光不斷在人群中搜尋，既期待又害怕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想象著甦槿紅著眼眶出現，或許會含著淚祝福他，又或許會失控地質問他為什麼變心。
然而直到儀式開始，甦家只來了甦母一人。
她禮貌地遞上紅包，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看不出半點異樣。
周志明心里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失望中夾雜著隱秘的輕松。
他自以為是地想︰甦槿一定傷心極了，所以才不敢露面。
她那麼驕傲的人，怎麼受得了這樣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