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找什麼呢？"甦槿坐起身。
甦慧芳嚇了一跳，隨即理直氣壯地說︰"借你那條藍裙子穿穿，明天我要去相親。"
那是原主唯一一件像樣的衣服。
"不行，明天我要穿去上班。"甦槿斷然拒絕。
"你！"甦慧芳氣急敗壞，"不識好歹！沒有我向爸求情，你今天早被打死了！"
甦槿直視她的眼楮，"下次再這樣，我就告訴全巷子的人，你偷了廠里的布料做衣服。"
甦慧芳臉色煞白︰"你...你怎麼知道？"
"我還知道你把布料藏在床底下的紙箱里。"甦槿其實只是猜測，但甦慧芳的反應證實了這一點。
"你敢說出去，我就..."甦慧芳揚起手。
"你就怎樣？"甦槿抓住她的手腕，"現在我有工作了，很快就能搬出去。
但你——"她湊近甦慧芳耳邊，"要是被廠里知道偷公家財產，可是要坐牢的。"
甦慧芳掙脫開來，狼狽地逃回自己房間。
甦槿長舒一口氣，重新躺下。這是她第一次正面反抗大姐，感覺...不錯。
第二天清晨，甦槿穿上洗得發白的藍裙子，將頭發整齊地編成辮子。
鏡子里的女孩雖然瘦，頭發枯黃臉色也不好，眼神堅定，與幾天前那個畏畏縮縮的原主判若兩人。
"我送你去。"甦大強叼著煙說，顯然是要親眼確認她沒說謊。
華僑商店門前，嚴肅男子——現在甦槿知道他姓李，是商店經理——正在訓話。看到甦槿，他點點頭︰"來了？這位是？"
"是的，李經理，這位是我父親。"甦槿恭敬地說。
李經理向甦大強簡單介紹了工作情況和待遇，甦大強听得眼楮發亮，連連點頭。
"那行，人我就交給你了。"甦大強拍拍甦槿的肩，力道大得讓她踉蹌了一下，"好好干，別給老子丟人！"
李經理皺眉看著甦大強離去的背影，轉向甦槿︰"你父親...平時也這樣？"
甦槿勉強笑了笑︰"他脾氣不太好。"
李經理沒再多問，帶她進了商店。
華僑商店內部比甦槿想象的還要豪華——玻璃櫃台擦得一塵不染，貨架上整齊陳列著進口商品︰瑞士手表、日本半導體、法國香水...許多她只在傳聞中听說過的東西。
"你的主要工作是服裝部的售貨員。"李經理介紹道，"這是張姐，你的師傅，跟著她學。"
張姐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面容和善︰"听說你很會設計衣服，但是不會裁剪和縫制可不行，以後跟著我，我慢慢教你。"
甦槿謙虛地笑笑︰"謝謝師父。"
第一天的工作主要是熟悉商品和價格。
甦槿記憶力很好，到中午時已經記住了大部分服裝的產地、材質和價格。
下午，張姐教她使用收銀機和開發票。
沒事的時候便教她裁剪和使用縫紉機。
"小甦學得真快。"張姐對李經理說，"比我帶過的任何一個徒弟都快。"
甦槿在華僑商店的工作漸漸步入正軌。
發工資那天，她將10塊錢悄悄收進貼身的暗袋里，剩下的35元用舊報紙包好帶回家。
晚飯後，甦槿將錢放在桌上推給鄭霞︰"這是這個月的工資。"
鄭霞數了數，與甦大強交換了一個眼神，從里面抽出兩張一元紙幣︰"拿著，這是你的零用錢。"
甦槿沒有伸手接，反而直視著父母的眼楮︰"兩塊太少了，我要五塊。"
"啪！"甦大強猛地拍桌而起，桌上的搪瓷缸子震得 當作響。甦為民嚇得一哆嗦，甦慧芳則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
"試用期過了，我就能申請住員工宿舍。"甦槿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你們要是不同意，以後的工資我就不拿回來了。"
鄭霞"騰"地站起來，抄起雞毛撢子就要打︰"反了你了！"
"給她五塊。"甦大強突然開口。
屋里瞬間安靜得可怕。甦為民的筷子掉在地上，甦慧芳瞪大眼楮︰"爸？！"
甦大強咬著煙嘴，臉上的皺紋在燈光下顯得更深︰"我說，給她五塊。"
鄭霞不敢置信地看著丈夫，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數出五塊錢，重重拍在桌上︰"給你！拿好了！"
甦槿平靜地將錢收進口袋，轉身回了自己房間。身後傳來甦慧芳尖銳的抱怨聲︰"憑什麼給她那麼多？我一個月才三塊零花錢！"
夜深人靜時，鄭霞翻來覆去睡不著︰"老頭子，咱們就這麼由著她？今天要五塊，明天就敢要十塊！"
甦大強吐出一口煙圈，眯著眼楮道︰"這丫頭跟以前不一樣了。華僑商店是什麼地方？能進去的都是有本事的。她要住宿舍，咱們硬攔著也不是不行，但鬧起來不好看。"
"可就這麼慣著她？"
"你懂什麼。"甦大強壓低聲音，"這丫頭有出息，將來要是真混好了，咱們也能跟著沾光。現在給她點甜頭，以後才好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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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霞恍然大悟︰"還是你想得周到。那...下個月還給她五塊？"
"給。"甦大強掐滅煙頭，"不過得讓她知道，這錢不是白拿的。明天你跟她說，周末得回來幫著干活。"
華僑商店的員工宿舍比甦槿想象中好得多。
八人一間的屋子雖然擁擠，但至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張床和一個小櫃子。最讓她驚喜的是，宿舍樓里居然有公共浴室，每周二、五供應熱水。
搬進來的第一個周末，甦槿拿著新買的搪瓷臉盆和毛巾，在浴室里洗了整整一個小時。
熱水沖走了十八年來積攢在皮膚上的污垢和疲憊，當她擦干身體站在模糊的鏡子前時，幾乎認不出鏡中那個肌膚瑩潤的少女。
宿舍樓下有個小食堂，雖然飯菜簡單，但油水比家里足得多。
甦槿把每月五塊錢的零花幾乎全用在加菜上——一個荷包蛋五分錢，紅燒肉一毛五，偶爾奢侈地買瓶橘子汽水。
三個月過去，她原本干癟的臉頰漸漸豐潤起來，蠟黃的膚色也變得白皙透亮。
"甦槿，你頭發怎麼變這麼黑了？"同宿舍的小張驚訝地問。
甦槿摸了摸垂到肩頭的發梢，這才意識到原本枯黃分叉的頭發不知何時變得烏黑柔亮。
她想起那些買來吃的芝麻糊和核桃，還有每天早晨必喝的一杯豆漿。
她將這些分享給室友。
變化是潛移默化的，直到有一天，甦槿穿著商店新到的淡藍色連衣裙去上班時，李經理盯著她看了好幾秒︰"小甦啊，你要不要去拍張照片？咱們商店門口新開了家照相館，可以放在櫥窗里當模特。"
甦槿這才驚覺，自己已經脫胎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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