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甦槿的廂房總飄著藥香。她親手將府里常備的金瘡藥全換成了青瓷小瓶，瓶底"天下第一堂"的朱印在燈下泛著血色的光。
"酸梅湯里加了雪蓮須，最是養顏。"甦槿捧著纏枝蓮紋碗，看秦苒飲下琥珀色的湯汁。不過旬日，秦苒眼尾的細紋竟真淡了幾分。
甦常淵近日，朋友都說他步履生風。他摸著腰間甦槿繡的藥囊——里頭填著天下第一堂的安神散，連多年失眠之癥都好了七八分。
"槿兒有心了。"這夜秦苒對鏡梳妝，銅鏡映出身後的甦槿正往燻香爐添料，"你姐姐那般對你，你還..."
"母親說笑了。"甦槿截住話頭，腕間銀鐲踫著香爐叮當作響，"都是一家人。"
這時，秦苒身邊的李嬤嬤笑吟吟地進來稟報︰"夫人，錦繡坊的衣裳和珍寶閣的首飾都送到了。"
秦苒眼前一亮︰"快拿進來給二小姐試試。"轉頭對甦槿笑道︰"明日宮里的賞花宴，可得好好打扮。"
丫鬟們捧著兩個紫檀木盤魚貫而入。左邊木盤上是一件煙霞色雲錦宮裝，裙擺用金線繡著百蝶穿花紋，在燭光下流光溢彩；右邊則是一套赤金點翠頭面，當中一支累絲金鳳步搖，鳳口餃著的明珠足有龍眼大小。
屏風後傳來 輕響，鎏金銅鏡突然映出一抹流霞。
月華錦裁成的廣袖留仙裙逶迤及地，銀線繡的百蝶穿花在燭火下竟似活過來般振翅欲飛。甦槿抬手扶了扶鬢邊累絲金鳳簪，垂落的珍珠流甦掃過鎖骨，襯得那枚紅寶石瓔珞項圈愈發灼目。
"快把窗子都推開！"秦苒急聲吩咐，滿室燭光霎時融進月色里。眾人倒抽冷氣——裙裾上暗繡的星河圖竟在夜色中泛起微光，隨著甦槿轉身，北斗七星的銀輝正落在她腰間的羊脂玉佩上。
"我的兒！"秦苒激動地站起身，手中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早該這麼打扮的！"她繞著甦槿轉了一圈，滿眼驚艷，"這通身的氣派，明日定要讓那些說你病怏怏的人好好瞧瞧。什麼才是京城第一美人。"
甦槿低頭撫了撫袖口的蝶紋，唇邊浮起一抹淺笑。
暮色初合時，鎏金宮門在甦槿眼前緩緩洞開。煙霞色裙裾掃過白玉階，十二顆翡翠禁步竟未發出一絲聲響——她特意放輕了步子，像只踏著暮色潛入禁苑的貓。
慈寧宮檐角的銅鈴在晚風中叮咚作響。甦槿低眉斂目行大禮時，發間金鳳步搖的明珠正巧映在太後腕間的翡翠鐲上，兩抹瑩光在空中輕輕一踫。
"倒是個齊整孩子。"太後撥弄著佛珠，目光溫和地打量著甦槿，"多大了？"
秦苒忙垂首回話︰"回太後，小女上月剛滿十七。"
"正是好年華。"太後笑著擺手，"御花園的墨蘭開得正好，快去瞧瞧吧。"
甦槿端端正正行了個全禮，發間金鳳步搖紋絲未動。煙霞色裙裾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泛起漣漪，襯得面色愈發瑩潤生輝。
太後微微頷首，目光中帶著長輩的慈愛︰"這孩子養得愈發水靈了。"
行至御花園時，滿園燈火驟然亮起。甦槿腰間的禁步突然發出清越鳴響，驚飛了棲在梅枝上的雀鳥。貴女們的竊竊私語隨著她步步生蓮的身影漸次消音，直到有人打翻了琉璃盞。
"那是...毅德侯府的甦槿？怎麼這般好看了？"
"再好看有什麼用，毅德侯沒實權，還不是被二皇子退了親......"
此時跑來一只貓“主人，爸爸怎麼還不來？”
甦槿恍若未聞，指尖撫過一株並蒂芍藥。花苞在她觸及的瞬間倏然綻放，暗香浮動中“你倒是比我還急著見他。”
鎏金宮燈驀地晃了晃。
甦曉曉踏進御花園時，滿園珠翠霎時失了顏色。
她只穿了件月白雲紋錦袍，發間別著支素銀扁簪，通身裝扮簡樸得近乎放肆。
偏那衣料在宮燈下泛著流水般的光澤——正是南海今年唯一一匹鮫綃紗。
"那不是鎮國公夫人麼？"有貴婦壓低聲音，"竟親自帶著外甥女赴宴......"
議論聲在甦槿身側凝成漩渦。秦苒攥緊了帕子。
"臣婦來遲了。"鎮國公夫人微微頷首，太後竟起身虛扶了一把。甦曉曉順勢行禮，發間銀簪折射的冷光正刺進甦槿的眼底。
"曉曉今日倒是素淨。"太後笑著打量，"听聞你那醫館近日......"
話未說完，園中忽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甦曉曉轉身的剎那，鮫綃紗無風自動，露出內里暗繡的百草紋。那些金線在月光下忽隱忽現，竟似活過來般在衣袂間游走。
"民女慚愧。"甦曉曉抬眼看向太後，目光卻掃過甦槿華美的宮裝，"行醫之人，自該以簡樸示人。"
御花園內忽然靜了一瞬。
眾人的目光在姐妹二人之間來回游移——甦槿一襲華服明艷不可方物，煙霞色裙裾鋪展如朝霞映雪；而甦曉曉素衣簡飾，倒像是刻意為之的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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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苒攥緊了帕子，正懊悔將女兒打扮得太過招搖，卻見太後忽然抬手︰"槿丫頭，到哀家跟前來。"
當甦槿自梅影深處轉出時，滿園竊語聲如潮水般退去。煙霞色裙裾拂過青玉磚，金線繡的百蝶竟在月華下泛起粼粼微光，仿佛隨時要破衣而出。那顆禁步明珠隨著她的步伐輕晃，將四周宮燈的光華都斂入其中。
"太招搖了......"承恩侯夫人剛捻起酸話，卻在甦槿抬眸的剎那失了聲。少女眼尾被明珠映出一點流金，宛若神女額間花鈿，連御花園最名貴的姚黃牡丹都黯然失色。
秦苒絞著帕子的手漸漸松開。她看著女兒被錦衣華服襯得如此好看，她也沒什麼好擔憂的。
"好孩子。"太後親手為她正了正鬢角珠花，"這身打扮正配你。"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甦曉曉︰"樸素是好，可宮宴到底該有宮宴的規矩。"
甦曉曉垂眸盯著青玉藥囊，指節微微發白。她精心準備的鮫綃紗在甦槿的雲錦華服前，終究成了皓月旁的螢火。
宮燈次第亮起時，楚琮安踏著玉階而來。年輕帝王玄色龍紋常服上沾著夜露。
"參見陛下。"
山呼聲里，楚琮安的目光掠過層層珠翠，精準鎖住那抹煙霞色。甦槿俯身時金鳳步搖垂落的明珠正滾落在他靴前，碎成一片瑩光。
"平身。"
帝王喉結微動，看著少女緩緩抬頭。
御池畔的九重葛突然簌簌而落，紫紅花瓣墜在她雲錦宮裝的蝶紋上，竟似百蝶頃刻間活了過來。他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戶部侍郎的扇子"啪"地砸在地上。
"甦...甦小姐？"新科狀元喃喃出聲。三日前他剛婉拒了毅德侯府的茶宴邀約，此刻卻覺得喉頭發緊——那襲華服下隱約透出的凝脂玉骨，竟比瓊林宴的月光更灼人眼。
楚琮安掌心龍紋佩已被焐得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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