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提瓦特的大法師

第259章 水的女兒

類別︰網游小說 作者︰肥胖的蛋蛋 本章︰第259章 水的女兒

    楓丹廷,琉璃街十七號。

    這地方是左鈺隨手給芙寧娜和芙卡洛斯找的新家,一個頂層的公寓。站在這里的落地窗前,能看到大半個楓丹廷的景色,裝修也挺講究的。最方便的一點,就是樓下開著全楓丹最有名的那家甜品店,“千層酥與奶油詩”。

    現在,公寓的客廳里正進行著一場氣氛有點怪的“家訪”。

    左鈺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沙發里,好像身上沒長骨頭一樣。他手里拿著一包剛開封的薯片,吃起來 嚓 嚓響個不停。派蒙抱著一個泡芙,那泡芙比她的腦袋還要大上一圈。她的小臉上已經沾滿了白色的奶油,眼楮幸福地眯成了一條線,嘴里還發出滿足的嗚嗚聲。熒就坐在他們旁邊,手里捧著一杯紅茶,小口小口地喝著,視線在房間里安靜地掃過。

    這間公寓的兩位主人,芙寧娜和芙卡洛斯,反倒顯得有些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

    “那個……真的……真的不要再來點什麼了嗎?”芙寧娜身上穿著一套很樸素的便服,雖然簡單但洗得很干淨。她手里端著一個空托盤,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廳中間。

    她不再需要扮演那個高高在上的神明了,整個人都好像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客人來了,她心里想著要拿出主人的樣子來招待,可身體里卻透著一股藏不住的不安和膽怯。她不知道怎麼和一個普通人說話,更搞不懂怎麼跟左鈺這種家伙待在同一個房間里。

    “不用了,芙寧娜,讓他們自己玩去吧。”芙卡洛斯的聲音很輕,也很柔和。她從芙寧娜手里把那個空托盤接了過來,隨手放在旁邊的茶幾上,然後拉住芙寧娜的手,讓她挨著自己坐了下來。

    芙卡洛斯現在就像一個真正的姐姐。她身上那種屬于神明的、讓人不敢靠近的氣息已經完全不見了,剩下的只是一種讓人覺得很安心的平靜和溫柔。這幾天,她一直在教芙寧娜怎麼像一個普通人那樣過日子。比如,怎麼拿著摩拉去樓下的店里買東西,怎麼打開楓丹新出的留影機看影像,甚至是怎麼分清廚房里那些瓶瓶罐罐里的調味品。

    這些事對普通人來說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可對那個在舞台上獨自演了五百年戲的芙寧娜來說,每一件都是新的,都需要從頭開始學。

    “我說,你們倆這小日子過得還行不?”左鈺吞下一大口薯片,含糊不清地問了一句。

    “挺、挺好的。”芙寧娜小聲地回答,身體下意識地向芙卡洛斯那邊又靠了靠。“這里很安靜,街坊鄰居們也……也挺好的。他們看見我的時候,還是會很激動地喊‘芙寧娜大人’,不過感覺跟以前不一樣了。”

    “那肯定不一樣了。”派蒙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泡芙,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趕緊插話。“現在你在大家心里,可是那個犧牲了自己的神位,救了整個楓丹的大英雄!他們那是崇拜你,不是在看你演戲!”

    左鈺導演的那出“英雄落幕”的大戲,通過楓丹所有的留影機播放出去之後,芙寧娜在民眾心里的形象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大家不再懷疑她,剩下的全都是感激、心疼和崇拜。

    她現在只要一出門,總會有人想送給她鮮花和甜點。蒸汽鳥報更是瘋了一樣,連續一個月都用頭版頭條,換著各種角度寫文章,深度報道這位“前水神”五百年來有多麼“孤獨和偉大”。

    這種突如其來的、幾乎要把她給淹了的好意,讓芙寧娜覺得心里暖洋洋的,可同時也讓她更加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就在這個時候,公寓的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叮咚——”

    鈴聲很清脆,可芙寧娜的身體卻猛地抖了一下。她好像一只被嚇到的小貓,眼神里一下子就充滿了警惕。

    “誰、誰啊?”

    “我去開門。”芙卡洛斯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安心,然後站起身走到了門口。

    門外站著一個女人,看起來很干練。她穿著一身劇團的工作服,手里還捧著一個厚厚的本子,臉上的笑容又熱情又誠懇。

    “您好,請問這里是芙寧娜女士的家嗎?”那個女人很有禮貌地問。

    “是的,請問您是哪位?”芙卡洛斯打量著她,覺得這張臉好像在哪里見過。

    “太好了!我叫羅謝爾,是‘灰河劇團’的團長。”羅謝爾一听找對了地方,立刻激動起來。“我這次過來,是想代表我們整個劇團,向芙寧娜女士發出最誠摯的邀請!”

    “邀請?”芙卡洛斯還沒來得及問清楚,羅謝爾的目光已經越過了她,看到了她身後那個只探出半個腦袋,一臉緊張看著門口的芙寧娜。

    “芙寧娜女士!”羅謝爾的眼楮一下子就亮了。她好像完全沒看到擋在前面的芙卡洛斯,幾步就沖了進來,直接跑到了芙寧娜面前,然後深深地鞠了一躬。

    “芙寧娜女士,您在舞台上的才華,整個楓丹的人都知道!您對戲劇的理解,簡直是神乎其技!我們劇團最近正在排練一出新戲,名字叫《水的女兒》,我們……我們想邀請您來做我們的藝術總監和總導演!”

    “導、導演?”芙寧娜被這突如其來的邀請給砸懵了。

    她听到了“戲劇”、“舞台”、“導演”這些詞,一種好像刻在骨子里的恐懼瞬間就抓住了她。那五百年里,她每天都得站在那個叫審判庭的舞台上,面對著下面無數雙眼楮,被迫表演著一個她自己都完全不了解的角色。那些記憶,像冰冷的海水一樣,一下子涌進了她的腦子里。

    她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一點血色都沒有。

    “不……不行!”她幾乎是尖叫著喊了出來,“我不當導演!我再也不想跟戲劇扯上任何關系了!請你馬上離開!”

    她的反應太激烈了,把羅謝爾也給嚇了一大跳。她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傳說中把戲劇愛到骨子里的前水神,竟然會是這個樣子。

    “芙寧娜女士,您……您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誤會了?”羅謝爾還不想放棄,她努力地想爭取一下。“我們這出戲真的很需要您,這是一個關于愛和犧牲的故事,只有您才能……”

    “我說了不行!”芙寧娜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身體不受控制地發著抖。“我不要演戲了……我不要再站在舞台上了……求求你,別再說了……”

    客廳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又尷尬又沉重。

    熒和派蒙對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楮里看到了擔心。她們知道,那五百年的日子,給芙寧娜心里留下了多大的傷疤。舞台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光榮的地方,而是一個關了她五百年的籠子。

    芙卡洛斯嘆了口氣。她走上前,輕輕地把芙寧娜護在自己身後,然後對羅謝爾說︰“抱歉,羅謝爾女士。芙寧娜她……身體不太舒服。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她現在確實需要好好休息。”

    羅謝爾的臉上全是失望,可她看著芙寧娜那副快要碎掉的樣子,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她只好把手里的劇本放在了門口的鞋櫃上,有點失落地說︰“這樣啊……那真是太遺憾了。這個劇本……我們會為您留著的。如果您改變了主意,隨時都可以聯系我們。”

    說完,她又鞠了一躬,帶著滿心的遺憾走了。

    門關上之後,客廳里安靜得可怕。

    芙寧娜還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小聲地哭著。

    “演戲……我再也不要演戲了……那都是假的……全都是騙人的……”

    芙卡洛斯也蹲了下來,輕輕地抱著她,就像在安慰一個做了噩夢的小孩子。“我知道,我知道,都過去了,芙寧娜。再也沒有人逼你了。”

    左鈺看著這亂糟糟的一幕,終于放下了手里的薯片袋子。他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心里卻在嘀咕︰嘖,這心理創傷搞得有點嚴重啊。本來以為把預言那攤子事解決了,讓她過上普通人的日子就算完事了,沒想到還冒出這麼一出。這可不行,戲劇是她唯一的愛好了,要是連這個都給扔了,那她這輩子還有什麼樂子?不就真的成了一個只會吃甜點的廢物了?那也太沒勁了。

    不行,我得想個辦法。

    他看著還在小聲抽泣的芙寧娜,心里盤算起來。

    “喂。”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來,把屋子里那種讓人難受的安靜給打破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去,落在了那個聲音的主人身上。

    左鈺站了起來。他走到芙寧娜的跟前,從上往下看著她。他問︰“你就打算這麼過一輩子?”

    芙寧娜抬起頭。她的眼楮里還汪著水,茫然地看著左鈺。她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左鈺又說了一遍,這次的語氣很平淡,甚至帶著點不好听的味道︰“我是說,你就打算一輩子都活在那五百年的影子里?像只被嚇破了膽的鳥,一听見‘舞台’兩個字就嚇得渾身發抖?那你也太沒用了。”

    “左鈺!你怎麼能這麼說!”派蒙第一個就不樂意了。她氣得鼓起了腮幫子,一下子飛到左鈺的臉前面。“芙寧娜她吃了那麼多苦,你不安慰她也就算了,還說這種話!”

    熒也把眉毛皺了起來。她覺得左鈺說的話有點太過分了。

    “我只是在說實話。”左鈺兩手一攤,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五百年是很難熬。沒錯。你很可憐。你也很偉大。現在全楓丹的人都是這麼想的。然後呢?你就準備靠著這份‘可憐’和‘偉大’過完剩下的日子?每天就縮在這個房子里,靠別人同情你,可憐你,就這麼活著?”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小小的針,一下一下地扎在芙寧娜的心上。

    “我沒有!”芙寧娜的聲音一下子就高了起來,她激動地反駁,“我沒有靠別人同情!”

    “那你現在算什麼?”左鈺反過來問她。“你現在連自己唯一喜歡的東西都不敢去踫了。你跟我說說,除了演戲和吃甜點,你還會干什麼?你又懂什麼?要是沒了那個舞台,你什麼都不是。”

    “我不是!”芙寧娜感覺自己被徹底惹火了。她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用上了自己全身的力氣,沖著左鈺大聲地喊︰“你懂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那五百年的痛苦,你根本就想象不到!我每一天都害怕得要死!我怕我說錯一句話,做錯一個表情,就會讓所有的一切都完蛋!我受夠了!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了!”

    “所以你就放棄了?”左鈺看著她,眼神里一點波瀾都沒有。“因為害怕,所以就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也一起扔了?因為被刀子劃傷過,所以你連吃飯用的叉子都不要了?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我……”芙寧娜被他問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以前的那個舞台,是天理給你修的一個籠子。你在那上面演戲,是為了活下去,也是為了救整個楓丹。那不是你自己選的。”左鈺說話的調子稍微放慢了一點。“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那個籠子已經沒了。現在的舞台,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木頭板子。你想在上面演什麼,怎麼演,全都是你自己說了算。你甚至可以當導演,讓別人來演你想看的故事。那是你的自由。”

    他的手指了指門口放著的那個劇本。

    “那才是屬于你自己的舞台。一個沒有人逼你,沒有謊言,只有純粹的熱愛和創造的舞台。你連上去看一眼的膽子都沒有嗎?”

    芙寧娜整個人都呆住了。

    左鈺的話,像一道亮光,一下子劈開了她心里那團亂糟糟的霧。

    是啊……以前的舞台,和現在的舞台,是不一樣的。

    以前,她是被人逼著上去的。

    而現在……

    她的視線落在了門口那個劇本上。她的眼神開始劇烈地閃動起來。里面有害怕,有抗拒。可更多的,是一種被她壓了五百年,現在又開始偷偷冒頭的東西。那種東西,叫“渴望”。

    芙卡洛斯看著芙寧娜臉上的表情變化,眼楮里閃過一絲贊許。她知道左鈺這是在用激將法。這個方法雖然有點粗暴,但是對現在這個狀態的芙寧娜來說,說不定是最好的辦法。

    “怎麼樣?”左鈺看火候差不多了,又添了一把柴火。“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打賭?”芙寧娜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就賭你能不能把那出戲導好。”左鈺咧開嘴笑了一下。“你要是成功了,讓所有的觀眾都為你的戲劇鼓掌,我就承認你不是個沒用的膽小鬼。而且……”他故意把聲音拖得很長,然後看了一眼派蒙,“我包下‘千層酥與奶油詩’一個月,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派蒙的眼楮一下子就變成了摩拉的形狀。她立刻就叛變了,飛到芙寧娜的身邊,拼了命地給她加油打氣。

    “芙寧娜!答應他!為了一個月的甜點!不,是為了證明你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芙寧娜看著一臉壞笑的左鈺,又看了看旁邊已經開始流口水的派蒙。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芙卡洛斯的身上。

    芙卡洛斯對著她,露出了一個鼓勵的、很溫柔的笑容。

    “去試試吧,芙寧娜。”芙卡洛斯的聲音很輕。“這一次,你是為你自己。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芙寧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著門口走過去。

    她的腳步還有點發抖,但是每走一步,都比上一步要更穩當一些。

    她走到了鞋櫃的前面,彎下腰,用那雙還有點發抖的手,拿起了那本名叫《水的女兒》的劇本。

    劇本的封面是深藍色的,上面用燙金的字體寫著劇名,摸上去有一種冰涼的質感。她翻開第一頁,一股熟悉的、混雜著墨水和紙張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味道,曾是她五百年孤獨歲月中唯一的慰藉。在那些無人知曉的深夜里,她就是靠著閱讀一本本戲劇,來想象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真實而又鮮活的世界。

    “我……我試試看。”她轉過身,對著眾人說道。她的聲音依舊很小,帶著一絲不確定,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似乎已經被另一種更強烈的情感壓了下去。

    “這就對了嘛。”一個響指在客廳里清脆地響起,左鈺臉上露出了計劃得逞的笑容,“這才像話。”

    派蒙更是激動地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繞著芙寧娜飛來飛去,像只嗡嗡叫的蜜蜂。“太好了!芙寧娜加油!一個月的甜點在向我們招手!”

    熒無奈地看了派蒙一眼,她覺得這小家伙的重點總是那麼奇怪。她對著芙寧娜露出了一個鼓勵的微笑。對她來說,甜點不重要,重要的是芙寧娜能夠走出過去的陰影,找到屬于自己的生活。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左鈺就提著兩個巨大的紙袋出現在了公寓門口,里面裝滿了“千層酥與奶油詩”店里幾乎所有種類的點心和飲料。他把東西往客廳的桌子上一放,大搖大擺地往沙發上一躺,宣布自己今天將以“投資人兼首席觀眾”的身份,全程監督指導工作。

    芙寧娜被他這副樣子弄得有些緊張,但芙卡洛斯卻覺得這樣挺好,至少氣氛不會那麼沉悶。在芙卡洛斯和熒的鼓勵下,芙寧娜換上了一件得體的外套,手里緊緊攥著那本劇本,像個要去參加大考的學生,一步三回頭地被眾人“護送”著,前往灰河劇團的排練場地。

    劇團的排練場地在一個有些老舊的倉庫里,地方不大,但收拾得很干淨。舞台是用木板臨時搭建的,背景和道具看起來都有些簡陋,但劇團的成員們卻充滿了熱情。

    團長羅謝爾幾乎是撲出來迎接他們的,看到芙寧娜真的來了,她激動得差點哭出來。她緊緊握著芙寧娜的手,嘴里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句話。“太感謝您了!芙寧娜女士!您願意來,就是對我們最大的肯定!”

    劇團的其他成員也圍了上來,他們看著芙寧娜的眼神,充滿了好奇、敬畏和崇拜。在他們眼中,這位可是傳說中的“戲劇之神”,是楓丹舞台藝術的最高象征。

    被這麼多人用如此熾熱的目光注視著,芙寧娜剛剛才建立起來的一點點勇氣,瞬間又有些動搖了。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里的劇本,手心都冒出了汗。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審判庭上,下面坐滿了人,所有人的眼楮都盯著她,等著她開口,等著她表演。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身體的記憶讓她不自覺地擺出了過去那種“水神”的架勢,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種詠嘆調般的語氣說道︰“諸位!既然我,芙寧娜,接受了你們的邀請,那麼我必將以最嚴苛的標準,來要求你們的表演!你們可要做好覺悟了!”

    她這副樣子,倒是把劇團的成員們給鎮住了。他們立刻立正站好,一個個臉上都寫滿了“我們準備好了”的激動表情。

    只有跟在後面,找了個舒服的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開始喝果汁的左鈺,看著她那副外強中干的樣子,忍不住撇了撇嘴。他小聲地對旁邊的熒嘀咕了一句︰“又開始了,這職業病看來是改不掉了。演了五百年,都快成本能了。”

    熒沒說話,只是擔憂地看著芙寧娜的背影。

    排練正式開始。

    《水的女兒》講述的是一個關于純水精靈愛上人類,最終為了拯救被詛咒的愛人,犧牲自己,化作清泉的故事。劇情本身並不復雜,但情感表達卻非常細膩。

    芙寧娜坐在導演的位置上,手里拿著劇本,表情嚴肅。她緊緊盯著舞台上的每一個細節,連演員的衣角褶皺都不放過。

    然而,僅僅過了十分鐘,問題就出現了。

    “停!停下!”芙寧娜突然大喊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在不大的倉庫里回蕩,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壓迫感。

    舞台上正在表演的男女主角立刻停了下來,恭敬地看向她。

    芙寧娜幾步走上舞台,她的步伐精準地踩在舞台地板的特定標記點上,顯示出她對舞台空間的絕對掌控。她先是指著男主角,用一種極其專業的、近乎苛刻的語氣說道︰“你的走位錯了!第三幕第二場的調度,你應該從舞台左側的第七塊地板邊緣起步,以四十五度角向台前移動三步,確保追光能完全覆蓋你的側臉,突出你此刻的掙扎!你看看你,你踩在了哪里?第六塊和第七塊之間!這會讓你的面部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陰影中,完全破壞了這一幕應有的光影構圖!”

    扮演男主角的年輕演員被她訓得滿臉通紅,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腳下,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確實沒有精確到寸步不差。

    “還有你!”芙寧娜又轉向女主角,她的眼神銳利如刀,手指向女主角的裙擺,“你的服裝!袖口的漣漪褶皺應該隨著你抬手的動作,呈現出三疊波浪的弧度,象征水元素的三次涌動!現在它完全塌陷了,像一塊抹布!服裝師!立刻調整!”

    她甚至沒有看燈光師的方向,直接下達指令︰“側逆光,琥珀色,強度降到百分之三十,給我一片朦朧的夕照感,不是這種刺眼的午後烈日!你們打的這是什麼光?懂不懂什麼叫情感氛圍?”

    她的要求極其嚴苛,精準到了毫米和勒克斯照度單位)。每一個細節都必須完美復刻她腦海中那個“絕對正確”的版本。她對舞台的每一種元素——燈光、音效、布景、服裝、走位、語調——都有著百科全書般的知識和不容置疑的標準。

    一開始,劇團的成員們還因為“大師”的親臨指導而興奮不已,努力跟上她的節奏。但很快,他們就發現,這根本不是指導,這是一場高壓的、不容絲毫偏差的軍事化演練。

    “不對!你的重音應該在第二個詞上,尾音要帶一絲顫抖,但不能破音!氣息從丹田起,經過胸腔共鳴,再混合頭腔的泛音,出來應該是圓潤而帶有破碎感的!重來!”

    “群演!你們的移動不是散步!是一個整體!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再退下去!從左到右,依次起身,時間間隔0.5秒!形成人浪!听不懂嗎?”

    “背景音樂!第二小提琴部進來早了零點三秒!破壞了和聲的進入節奏!音響師你的耳朵是用來裝飾的嗎?!”

    整個排練場,都回蕩著芙寧娜清晰、冷冽、不容置疑的指令聲。

    她就像一個追求絕對完美的暴君,瘋狂地將所有元素往她腦海中那個唯一正確的終極模子里塞。她不允許有任何的即興發揮,不允許有任何的個人理解。所有的一切,都必須達到她所認定的、戲劇的“神性”標準。

    一個小時後,整個劇團都快崩潰了。

    演員們一個個精疲力竭,臉上的表情比戲里還要絕望。他們感覺自己不是在從事藝術創作,而是在進行一場永遠無法達標的技術考核。那個女主角甚至因為反復嘗試也無法讓袖口呈現出“三疊波浪”而急得眼圈發紅。

    坐在觀眾席的派蒙,嘴里的蛋糕都忘了咽下去。她躲在熒的背後,小聲地說︰“芙寧娜……她太厲害了……但是……感覺好可怕……那些演員看起來好可憐啊……”

    熒也皺起了眉頭。她看得出來,芙寧娜不是在“導演”,她是在“執行”。她在用自己過去五百年扮演“水神”時那種不容有失的絕對標準,來要求這些普通的劇團成員。在她看來,舞台就是神聖的祭壇,每一次呈現都必須是完美的儀式,任何細微的偏差都是對戲劇的褻瀆,都可能招致毀滅性的後果。

    芙卡洛斯靜靜地看著舞台上那個散發著冰冷威嚴的芙寧娜,眼神里充滿了心疼。她知道,芙寧娜這是把對“失敗”和“暴露”的深層恐懼,扭曲成了對“絕對完美”的偏執追求。

    “唉,真是看不下去了。”左鈺終于放下了手里的飲料,他站起身,慢悠悠地走上了舞台。他走路的聲音不大,但在場所有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所以這幾步路听起來格外清晰。

    “喂,大導演。”他走到芙寧娜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干什麼?!沒看到我正在工作嗎?”芙寧娜正全神貫注地調整一個燈位的角度,頭也沒回,語氣帶著被打斷的不耐。

    “工作?”左鈺笑了,那笑容里帶著點嘲弄,“你確定你這是在搞藝術創作,不是在搞精密儀器裝配嗎?”

    “你什麼意思?”芙寧娜猛地回頭,眉頭緊蹙,屬于“水神”的威儀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戲劇是神聖的!每一處細節都關乎最終的呈現效果!容不得半點馬虎!”

    “神聖?我看是神經質。”左鈺毫不客氣地回敬道,然後轉向那群噤若寒蟬的演員,“我問你們,你們覺得演戲是為了什麼?”

    演員們面面相覷,都低著頭,不敢說話。他們已經被芙寧娜的氣場壓得喘不過氣。

    “是為了……表達……情感?”女主角鼓起勇氣,小聲說道。

    “沒錯。”左鈺點了點頭,“是為了表達情感,講述故事。而不是為了完成一份工業標準的作業指導書。”

    他轉過頭,看著芙寧娜,語氣平靜卻犀利︰“你看看他們,一個個都被你折磨成什麼樣了?臉上連一點屬于‘人’的鮮活氣都沒有了。你想要的不是演員,是一群精度極高的機器人。”

    “我這是對戲劇負責!對藝術負責!”芙寧娜激動地反駁,她的專業權威受到了挑戰,“只有極致的要求才能呈現極致的演出!這是常識!”

    “極致的應該是情感,不是技術。”左鈺搖了搖頭。他往前走了兩步,倉庫里昏暗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空間的空氣都好像凝固了。他看著芙寧娜,那雙眼楮里沒有嘲笑,也沒有同情,只是一種很平靜的審視。“你把技術當成了目的本身。你害怕任何一絲‘不完美’的出現,因為在你過去的五百年里,‘不完美’意味著災難性的失敗。你不是在追求藝術,芙寧娜,你是在用對技術的偏執,來掩蓋你內心深處從未消散的恐懼。”

    他停了一下,目光銳利如炬。

    “你害怕失控,害怕哪怕一毫米的偏差會讓一切重演。所以你要控制一切,控制到頭發絲那麼細。你不是在導戲,你是在構築一個絕對安全的、不會坍塌的堡壘。可惜,戲劇是活的東西,不是冰冷的堡壘。”

    這個問題,像一把冰冷又鋒利的刀子,沒有一點預兆,就那麼直直地捅進了芙寧娜的心里。它瞬間就刺穿了她用極度專業和嚴苛構築起來的所有防御。

    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是啊。五百年。她必須完美。任何一點失誤都可能萬劫不復。這種恐懼已經深入骨髓,甚至扭曲了她對摯愛藝術的理解。她把對失敗的恐懼,包裝成了對藝術的極致追求。

    “你不是在導演,你是在害怕。”左鈺的聲音很輕,卻像鼓點一樣,一下一下地敲在芙寧娜的耳朵里,震得她靈魂都在發抖。“你在害怕‘不完美’,就像你當年害怕自己不是‘完美’的水神一樣。你在害怕失敗,害怕失控。”

    芙寧娜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她的臉色比剛才還要蒼白,嘴唇都在哆嗦。她想用專業的術語反駁,想大聲呵斥他根本不懂戲劇,可她的喉嚨里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個音都發不出來。因為他說對了。

    “別把你自己的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當成藝術的標準,強加在別人身上。”左鈺說完了這句話,就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一樣。他不再看她,轉身走下了舞台。他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座位上,動作自然地又拿起一塊馬卡龍,放進嘴里。他看起來就像是剛才只是隨口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

    整個排練場里安靜得能听到灰塵掉在地上的聲音。

    所有演員都看著站在舞台中央的芙寧娜。她整個人好像被抽走了魂,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她那些引以為傲的專業知識,那些嚴苛的標準,在左鈺的誅心之言面前,突然變得蒼白無力,甚至顯得可笑。

    芙寧娜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左鈺的話像一個可怕的魔咒,在她腦子里不停地響,一遍又一遍。

    “你是在害怕失敗。”

    “你是在用技術掩蓋恐懼。”

    “別把你的ptsd強加于人。”

    她抬起頭,視線有些模糊地看著台下那些演員們。他們臉上雖然都是疲憊和恐懼,但是在那些表情的下面,她還是能看到一種東西。那是一種對表演最原始的熱愛,一種渴望表達的情感。那是她曾經也有過,卻被五百年的恐懼層層包裹、扭曲的東西。

    而自己呢?自己對戲劇最初的熱愛,又跑到哪里去了?

    是被那五百年的恐懼,異化成了對絕對控制的偏執了嗎?是被那些必須完美的夜晚,凍僵了所有鮮活的情感了嗎?

    不。不是的。

    如果真的不愛了,她昨天就不會拿起那本劇本。她會把它丟在一邊,踫都不會再踫一下。

    如果真的不愛了,她今天就不會站在這里。她會用更專業的理由推脫掉。

    她只是。病了。她得了一種名叫“恐懼”的病。這種病讓她把自己和戲劇都關進了一個名為“完美”的冰冷囚籠。

    “……對不起。”

    過了好久好久,她才從喉嚨里擠出來三個字。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里面全是說不出來的復雜情緒,有憤怒,有羞恥,但更多的是茫然和自我懷疑。

    她對著台下所有的劇團成員,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彎得很低很低。

    “今天的排練……就到這里吧。讓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說完這句話,她就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氣球,所有的權威和氣勢都消失了。她失魂落魄地沖出了倉庫,甚至忘了拿她的外套。

    “芙寧娜!”熒和派蒙擔心地喊了一聲。她們看了一眼還坐在那里吃點心的左鈺,又看了看舞台上那些不知所措的演員。她們來不及多想,立刻就追了出去。

    芙卡洛斯也站了起來。她對著團長羅謝爾和那些演員們,歉意地點了點頭。那個眼神像是在說“給大家添麻煩了,但也請理解”。然後,她也跟著走了出去。

    排練場里,一下子就只剩下劇團的成員和還在優哉游哉吃點心的左鈺。

    羅謝爾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左鈺的身邊。她有些擔憂地小聲問道︰“左鈺先生,芙寧娜女士她……沒事吧?您剛才的話,是不是有點太重了?她說的……其實很多地方確實很專業……”

    “沒事。”左鈺頭也沒抬,又拿了一塊餅干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病根太深,不下猛藥不行。她那不是專業,是病態。不把她點醒,她永遠沒法真正回到她愛的舞台上。今天只是把她從那個自我封閉的神壇上拉下來第一步。讓她自己想明白,比什麼都管用。”

    他嚼著餅干,眼楮看著芙寧娜跑出去的那個方向。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誰也沒有發現的笑容。

    芙寧娜一口氣跑出了很遠很遠。她一直跑,直到再也听不見倉庫里的任何聲音,直到兩邊的建築變得越來越陌生,她才停了下來。

    她扶著路邊一堵冰冷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的肺火辣辣地疼,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左鈺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它太精準了,一下子就剖開了她用極度專業和權威構築起來的堅硬外殼。那下面露出來的,是她那個從未愈合的、一直在恐懼中顫抖的靈魂。

    害怕。

    是的,她一直在害怕。

    五百年來,她害怕自己扮演不好水神。她害怕任何細微的失誤。這種恐懼在她獲得自由後,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扭曲成了她對戲劇工作的偏執控制欲。

    而現在,她害怕自己無法掌控這場演出。她害怕會失敗。她害怕會證明自己,即使離開了神位,也依然只是一個被恐懼奴役的可憐蟲。

    這種對“失控”和“不完美”的恐懼,已經成了她新的囚籠。

    “芙寧娜!”

    熒和派蒙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她們跑得氣喘吁吁,很快就追了上來。

    “你沒事吧?”熒看著她蒼白的臉色,還有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擔憂地問道。

    “我……我不知道。”芙寧娜的聲音里帶著劇烈的顫抖。她覺得自己精心構建的世界觀正在崩塌。“我錯了嗎?我對戲劇的要求……難道錯了嗎?追求極致……有錯嗎?”

    “追求極致沒錯……”派蒙飛到她面前,急急地說道,“但是……但是你剛才的樣子真的好嚇人……好像變回了那個……那個很遠很遠的水神……”

    “不,他說的對。”芙寧娜搖著頭。眼淚無法控制地涌了出來。“我是在害怕……我把對自己的苛求,把我對失敗的恐懼,當成了對藝術的要求強加給他們……我……我迷失了。”

    就在這個時候,芙卡洛斯也慢慢地走了過來。她的腳步很輕,就像怕驚擾到什麼一樣。

    她沒有像熒和派蒙那樣,一上來就急著去安慰。她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芙寧娜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點點,才輕聲開了口。

    “芙寧娜,你還記得你曾經告訴我,戲劇最打動你的地方是什麼嗎?”

    芙寧娜愣了一下。她抬起頭,那雙被淚水浸濕的眼楮,不解地看著她。

    “不是那些精確到毫厘的調度,不是那些完美無瑕的詠嘆調。”芙卡洛斯的聲音很柔和,像在引導她回憶一件非常重要的寶藏。“你說,是偶然。是演員某一次超乎預期的情感迸發,是燈光師一次無意間打出的絕妙光影,是舞台上那一刻鮮活而不可復制的生命力。你說,那才是戲劇之神偶爾饋贈的、最珍貴的禮物。”

    芙寧娜呆住了。是的……她說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還只是熱愛戲劇的芙寧娜的時候……

    “你以前曾在鏡中告訴我,你最喜歡的,正是一切元素在精準框架下,偶然踫撞出的那些意外火花。你說那才是藝術區別于工藝的地方。”芙卡洛斯繼續說道,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劇本、調度、燈光、服裝……這些是河床,它們規定故事流向大海的方向。但演員的情感,現場的踫撞,那些細微的、無法計劃的瞬間,才是河床里奔騰的活水。是這些活水,最終匯成了充滿生命力的海洋。”

    “你不需要害怕活水會偏離河床。因為故事的終點就在那里,不會改變。你需要做的,不是把活水凍成完全符合河床形狀的冰,而是信任它,引導它,讓它更加洶涌、更加澎湃地奔向終點。”

    芙卡洛斯的話,不像左鈺的話那麼尖銳,那麼刺人。它像一陣溫暖的春風,輕輕地吹散了芙寧娜心里那些又冷又硬的冰殼,露出了下面被封存已久的、對戲劇最初的熱愛。

    “信任……活水?”芙寧娜喃喃地重復著這兩個詞。

    這五百年來,她只信任絕對的控制。她害怕任何計劃外的“活水”。

    “是的,信任他們。也信任戲劇本身。”芙卡洛斯伸出手,用指腹輕輕地擦去她臉上剩下的淚痕。“信任你對戲劇最本真的熱愛,而不是你對失敗的恐懼。那份熱愛,才是你真正的力量。它一直都在你心里,從來沒有離開過。別讓恐懼,異化了你的熱愛。”

    芙寧娜看著芙卡洛斯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楮。那雙眼楮里,充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又堅定的光。那光芒,仿佛照進了她心靈的最深處,照亮了那條被遺忘已久的、通往純粹熱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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