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錦衣衛探子而言,種地這種小事根本不值一提,怎會與國家大事相關?因此,他們只簡單記錄了此事,至于種的是何物、種子來源何處,則一概不知。
朱元璋也不好因此責怪毛驤等人,畢竟這種事若也要追究,實屬過分苛求。
此刻,他不過是隨口一問,見毛驤知曉此事,便吩咐道︰
“毛驤,既然你清楚,那就勞煩你走一趟胡府,帶些惟庸種的辣椒回來。太子妃近日食欲不振,今日用這辣椒做菜,太子、安慶都吃得津津有味。我也想嘗嘗,你替我去取些來吧!”
毛驤聞言,一時愣住了。
?
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竟要去偷菜?
這活兒,不應該是宋利干的嗎?
宋利這老太監,平日不就負責這些瑣碎之事?
可毛驤回頭一看,宋利正裝得跟木雕似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唉!
毛驤見甩鍋無望,只好無奈地接下了這差事。
不管怎樣,任務總得完成。
于是,毛驤策馬直奔胡府。
至于應天城內不準縱馬的規定?
哼,他毛指揮使是奉皇命行事,縱馬又何妨,誰敢阻攔?
此時,胡府中,胡大老爺光著上身,斜躺在後院樹蔭下,笑得合不攏嘴。
胡大老爺倒沒想著要辦什麼露天宴席。
只是今日天氣炎熱,樹蔭下乘涼最是愜意。
再者,府中的姬妾們,他也好久沒好好陪陪了。
雖然偶爾在家享受一番,但安慶公主在時,他總是諸多束縛,不盡興。
如今,兒媳搬走,逆子也離開了。
這府上又回到了胡大老爺的手中,他自然要好好享樂一番。
姬妾們也知道,她們的好日子是誰給的,自然樂意陪著胡大老爺歡笑。
一時間,胡府後院充滿了歡聲笑語。
雖然不能大張旗鼓地宴樂,但摟摟抱抱、親親摸摸之類的,是絕對少不了的。
畢竟,胡大老爺從不認為自己是正人君子。
正當胡大老爺心情愉悅之時,下人匆匆來報,言毛驤到訪。
胡大老爺聞毛驤之名,臉色瞬間陰沉。
那晦氣之人怎又來了?
與他相關之事,從無好事。
僅是思及便心生煩躁。
但他深知,能讓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急匆匆前來拜見的,唯有朱元璋。
若非朱元璋之命,毛驤這等精明之人,斷不會如此堂而皇之登他這位老臣之門。
避諱之心,他自是明了。
想通此節後,胡大老爺雖不情願,仍吩咐下人請毛驤入內。
自己則借此機會更衣。
不料,下人剛轉身,毛驤已大步走進。
毛驤見狀,胡大老爺正敞胸披衣,身旁姬妾衣衫不整,首飾散落,頓時面色鐵青。
為何他每次來訪都能撞見此景?
胡惟庸怎就不能有些別的消遣?
整日沉溺于此,就不怕死于溫柔鄉嗎?
再者,你玩便玩,能否稍整儀容,他看著也甚尷尬。
毛驤尷尬不已,而胡大老爺則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連衣都未續整,敞著胸膛,揮手遣散姬妾後,側坐于床榻,蹺起二郎腿,直視毛驤。
“毛指揮使,對本官這閨中之樂,如此感興趣?”
毛驤此刻,嘴半晌未合。
世間男子,豈有不對這男女之事心生好奇的?
除非力不從心,或是個不中用之人,
否則,誰能對此毫不在意?
正因如此,毛驤才倍感驚訝。
這胡大人,是否太過生猛了些?
上次相見,他正與眾人歡愉;
此次前來,他依舊與眾人同樂。
雖未親眼目睹胡大老爺當場展現風采,
但毛驤何人?
他乃錦衣衛指揮使,消息靈通,遠超常人。
關于胡大老爺,他知曉其一,便是其驚人的精力。
往日情報中文字所述,或許未曾引人注目,
但當親眼所見,著實令人艷羨。
念及此,毛驤狡黠一笑,搓手湊近胡大老爺,低聲探問︰
“胡爺,您這龍馬精神,有何秘訣?”
甚至,為打消胡大老爺疑慮,他急忙發誓︰
“胡爺放心,我絕不外泄,對天發誓!”
胡大老爺望著眼前狡猾的毛驤,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毛大指揮使,你腦筋沒問題吧?”
“本官之事,你難道不明?”
“你那情報中,本官可曾煉丹、修玄或行神秘之舉?”
毛驤迷茫搖頭。
這些,胡大老爺確無涉及。
可他剛搖頭,便恍然大悟。
糟了!
這不正透露了自己安插探子之事?
然胡大老爺見毛驤緊張模樣,不悅地揮了揮手。
“夠了,別演戲了!”
“他人或許蒙在鼓里,我難道會不清楚?”
“朝中重臣家中,哪家沒有錦衣衛的耳目?”
“你覺得我在意這些嗎?”
毛驤尷尬一笑,卻不知如何應答。
此事確實難以接話,畢竟知曉歸知曉,挑明君王監視臣子之事總有些不光彩。
胡大老爺不屑地撇嘴。
“罷了,既然已說出口,以我的地位,說了又能怎樣?”
“況且,帝王多疑,再正常不過。”
“我自己都不介意,你急什麼?”
“難道你還能讓那些探子消失不成?”
事已至此,毛驤索性放棄掙扎,攤了攤手。
“那當然不可能!”
“我若敢這麼做,恐怕當天就會被皇上處斬!”
“正是如此!”
胡大老爺再次瞪了毛驤一眼,語氣不滿。
“既然你已從探子那里得知我的情況,就該明白,我從不煉丹修玄。”
“我只是練練八段錦,跑跑步,便有了今日模樣。”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天賦異稟,加之無官一身輕。”
毛驤聞言,無奈地點頭。
即便他不願承認,此刻也不得不承認,胡大老爺的強健與自在,靠的是天賦而非仙丹妙藥。
這段尷尬對話結束後,毛驤終于說明了來意。
“胡大老爺,陛下竟派你這錦衣衛指揮使大駕光臨,就為了一點辣椒?”
毛驤面對胡大老爺的驚訝,只能尷尬地點頭。
“宋利何在?莫非他已不在人世?”
“這等跑腿小事,怎不讓太監去辦,反倒勞煩你這錦衣衛指揮使?”
胡大老爺的質疑讓毛驤更為尷尬。
他苦著臉,近乎哀求地看著胡大老爺︰“胡爺,就別再問了!再問我就更傷心了!”
“當時皇上吩咐此事時,宋利就在旁邊!”
“那家伙裝作听不見,一言不發!”
“皇命難違,我也只能親自跑一趟了!”
“但路上我也想通了,宋利那老家伙是覺得來您這兒要辣椒失了顏面,所以才不開口,全推到我身上他才樂意!”
胡大老爺看著絮絮叨叨的毛驤,無言以對,心中暗道︰這家伙真是厚顏無恥。
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只能取些辣椒將他打發走。
“罷了,罷了,說到底還是陛下嘴饞!”
“我這就去給你取辣椒!”
“唉,你一個錦衣衛指揮使混到這般田地,真叫人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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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毛驤的辣椒,自然是早已摘下的那些,且籽已去得干干淨淨。
無需憂慮明年種子匱乏。
即便辣椒籽用盡,余下辣椒亦足夠朱元璋享用。
老朱此人,見臣子家有珍寶,竟遣錦衣衛指揮使前來索取,真乃貪心地主行徑。
對此類人,何須多言?
略施小惠打發即可,余者休想。
此物非比土豆、番薯那些能救饑饉、活人無數的糧食。
辣椒不過調味之物,未來或可成家傳產業。
自當謹慎保管,不可輕易外泄。
胡大老爺命毛驤筆錄諸般叮囑與禁忌後,毫不留情將其逐出府邸。
毛驤任務既畢,不甚介懷,只盼速回宮復命。
畢竟,朱元璋正盼此物解饞。
入宮獻上,朱元璋果然興趣盎然,迫不及待親赴御膳房。
御膳房內,專司朱元璋膳食者,乃胡府舊廚。
對他們而言,入宮並無多少益處,既無技藝可學,亦不如胡府自在。
唯得多一個御廚之名,及些許珍稀食材罷了。
然而,正因出身胡府,其見識遠勝尋常廚子。
朱元璋與毛驤踏入御膳房,剛一提及調料之事,御廚便緊鎖眉頭,對朱元璋道︰
“陛下,能否詳細告知小臣這調料的用法及其風味?”
“陛下應知,調料使用需謹慎,否則佳肴變劣食。”
“調料若處理不當,實在難以下咽!”
朱元璋聞言,略顯訝異,隨即轉向毛驤問道︰
“惟庸將此辣椒交予你時,有無說明相關事宜?”
毛驤本欲稍後再提此事以邀功,但見朱元璋詢問,不敢隱瞞胡大老爺之功。
他迅速自袖中取出之前胡大老爺講解時,他詳盡記錄的信息,緩緩道︰
“此名辣椒,辛辣至極,食者臉紅、舌燥、體熱,但作為調料……”
毛驤有條不紊地復述著記錄的內容,每一條皆是胡大老爺的叮囑。
其中不乏專門要求他記下轉告廚子的細節,畢竟辣椒的使用終需經廚子之手。
更有數道胡府特有的菜肴,需用到這辣椒。
旁人或許听得一頭霧水,但這位胡府出身的御廚卻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他對胡大老爺發令、他執行的模式再熟悉不過。
特別是紀要中特別提及的幾道適宜搭配辣椒的菜肴,實為胡府獨創。
即便皇宮已備有辣椒,若無胡大老爺的指示,誰敢輕易添加這不明之物?
“听明白了嗎?明白了,就趕緊給朕做道菜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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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老三略作思索,向朱元璋稟報道︰“陛下,若只為嘗鮮,方才記錄中有一道老爺推薦的菜肴極為適宜,既下飯又美味,頗為開胃。小的這就試著做做,請您品嘗?”
朱元璋聞言大喜︰“甚好!”
“既然是惟庸推薦的,定不會差!”
“你速去準備,朕在此等候!”
鄭老三隨即行動起來,依照記錄中的食譜,從洗菜、備料到切菜,井然有序地開始制作朱元璋的特制美食。
不久,一股略帶刺激性的香氣彌漫開來,一盤紅綠相間、熱氣騰騰的菜肴被端到朱元璋面前。
“陛下,按老爺所說,此菜最好搭配一碗大米飯。”
“老爺有言,這菜專為下飯而生。”
“請陛下品嘗。”
其實,鄭老三此次烹制的並非什麼高級菜肴,而是他初次嘗試辣椒所做的最簡單的一道辣椒炒肉。這道菜最能展現辣椒的風味,若以重油重鹽炒制,極為下飯。
朱元璋嘗了第一口後,便欲罷不能。
“嗯,美味!”
“惟庸推薦的這辣椒確實不凡。”
“朕不過隨意吃了幾口,便覺不配白米飯都不盡興。”
“而且,這菜式與宮中以往所做截然不同。”
“那些菜肴雖精致,卻讓人不忍下筷。”
這道菜,貌不驚人,實則美味可口,十分下飯,真不錯!
對于朱元璋而言,他對食物的追求與豪門貴族大相徑庭。
他心中仍保留著百姓最質樸的觀念︰不必花哨,能下飯便是好。
有肉,下飯,便是佳肴。
兩碗米飯下肚,朱元璋擦了擦嘴,笑著吩咐道︰“老三,快,再給我做一份剛才的辣椒炒肉,連同米飯一起,我要給皇後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