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胡大老爺已公然提及此事。
于是,胡仁彬索性請假數日,親自前往公主府監督。
安慶公主府,實則由舊宅改造而成。
裝修才是耗時之處,古今皆然。
尤其在此時,人的品級、階層、身份,決定了可用的紋飾、材料及建築規格,皆有嚴格界限。
胡仁彬身為世家之後,對此了如指掌。
他現在的任務,是盯緊最後的收尾工作。
確保他們未來的居所既無僭越之處,又能令他們居住愉快。
他日日守在工地,中午和晚上才返家陪伴妻子。
回到胡府,他便繪聲繪色地向安慶公主描述公主府的各種優點。
說得安慶公主幾乎按捺不住,想要親自前往查看。
然而,她如今身懷有孕,胡仁彬不敢讓她冒險。
他一邊安撫妻子,一邊催促工匠加快進度。
經過十日的忙碌,胡仁彬告知安慶公主︰
“公主,我們終于可以搬家了!”
“啊?!!!哦!!!太好了!”
“快搬!馬上搬!”
安慶公主初聞此訊,一時未反應過來。
待明白過來後,興奮不已。
她破例指揮胡府下人忙前忙後,
甚至動用公主腰牌,調遣宮內內侍相助。
僅用一天,便全部搬入公主府。
安慶公主望著那寬敞明亮的公主府,心中滿是喜悅。
盡管這宅邸不及胡府廣闊,諸多細節亦無胡府那般氣派,但它是他們未來的“小家”,是他們能自主掌權的地方。
大明對駙馬有不少規矩,但這些規矩豈能束縛住胡大老爺家的少爺?兩人情深意濃,夫妻和睦,使得被派來公主府的女官、宮女、內侍們毫無挑撥之機。他們的生活,就此甜蜜展開。
安慶公主與胡仁斌離開後,胡大老爺終于安心返回胡府。曾幾何時,自己的家竟被這兩個年輕人攪得不得安寧,他只能在外室小院中徘徊。如今,他們離去,胡府再次成了他的天地,他興奮不已,盡情享樂。
當晚,胡大老爺在府中舉辦了一場小型的篝火晚會,邀請這段時間被冷落的姬妾們參加。作為場上唯一的男性,他徹底放開了自己,吃喝玩樂,盡情狂歡。
“重八,雄英會沒事的,對嗎?”
“重八,你說話呀!”
“我可憐的雄英啊!”
馬皇後,往日溫婉端莊的一國之母,此刻全然不見平日的雍容。
她仿佛成了尋常婦人,緊緊拽著朱元璋的衣袖,目光卻緊緊鎖定在床上那個幼小的身軀上。
朱元璋亦不同于往日。
他無暇解釋,只是輕輕拍了拍馬皇後的手以示安撫,隨後同樣焦灼地望向那個小小的身影。
躺在他們面前的,是他們摯愛的嫡長孫,朱標的長子朱雄英。
這孩子自幼在坤寧宮長大,由朱元璋與馬皇後親手撫養。
他們對他的寵愛,甚至超越了兒子朱標。
然而此刻,朱雄英卻遭遇了不測!
起初,他只是偶爾咳嗽,馬皇後以為只是普通風寒。
連忙召來御醫,經過一番診脈、觀察,御醫初步診斷為偶感風寒,調養幾日即可康復。
可調養非但未見成效,反而病情加劇。
朱雄英的咳嗽、發燒愈發嚴重,甚至臉上、身上都開始出現水泡。
望著這些水泡,朱元璋與馬皇後的心如墜冰窖。
他們雖不通醫術,但這些年所見所聞,豈能不知這是天花?
天花,這不治之癥,讓他們愈發憂心忡忡。
盛怒之下,朱元璋將整個太醫院的御醫全部召至坤寧宮。
他脾氣暴躁,怒火中燒時,豈會與人講道理?
于是,他發出了嚴厲的命令!
“不管你們采用何種方法!”
“若我大孫安然無恙,必有重賞;”
“但若有任何不測,你們全家都將陪葬!”
御醫們緊張地開始診治。
朱元璋與馬皇後,這對大明帝國的至尊夫婦,坐在床榻旁,不時為心愛的孫子拭去汗水。
他們目光銳利地盯著御醫們,似要見證他們的救治手段。
坤寧宮內,除了御醫們低語、急促的交流,所有人都屏息以待,關注著床榻上的大明嫡長孫。
恰在此時,宋利快步至朱元璋身旁,低聲耳語︰“皇爺,太子爺和太子妃到了!”
朱元璋本欲發作,但聞言後神色黯然。
他心知此事無法隱瞞,便不耐煩地擺手︰“讓他們進來。”
胡馨月在朱標的攙扶下,緩緩步入,輕聲行禮︰“兒臣\兒妃參見父皇、母後。”
朱元璋望著眼前的兒女,欲言又止,終是沉重地說道︰“標兒、月兒,我沒照顧好雄英啊!”
朱標欲加安慰,卻無言以對。
他對這個長子疼愛有加,此景此情,怎能不心痛。
胡馨月望向床榻上的孩子,再望向失魂的朱元璋、婆婆及夫君,深吸一口氣,厲聲呼喚︰“宋利!”
宋利聞言一愣,隨即快步上前,躬身應命︰“太子妃,老奴在此恭候!”
這呼喊不僅引來宋利,也讓朱元璋、馬皇後和朱標的目光聚焦于此。
胡馨月毫不客氣地吩咐道︰
“陛下、母後與太子爺掛念皇孫,難免有所疏忽,還需你多多費心!”
“太子妃嚴重了,但憑吩咐!”宋利連忙回應。
朱元璋、馬皇後和朱標聞言,均向胡馨月微微點頭,顯然此刻他們心緒煩亂,更願意讓這位兒媳來安排一切。
見無人異議,胡馨月神色一凝,直視宋利道︰
“宋利,你需攜帶太子爺與本宮的令牌前往東宮。”
“雄英乃東宮嫡子,此事關乎國本,務必謹慎處理。”
“即日起,東宮內外消息不得泄露分毫!”
“若有違禁者,先捕後審;如遇強闖者,不論何人,格殺勿論!”
“目前東宮缺乏得力掌印太監,只能勞煩你了!”
宋利再次躬身行禮︰“老奴遵命!”
朱元璋、馬皇後默默點頭,朱標更是直接將腰牌擲向宋利︰
“老宋,你去一趟也好!我現在沒心情也沒時間理會那些人,就按太子妃說的辦。”
“先禮後兵,若有不從者,不必先捕後審,直接斬殺便是!”
朱標雖在外有仁善之名,但那只是相對于其父而言。若真將他視為無脾氣的軟柿子,那便是大錯特錯了。
宋利見朱標發話,且老朱夫婦默許,當即接過腰牌,領命直奔東宮。
胡馨月安排妥當後,輕聲對老朱與馬皇後道︰“父皇、母後,正宮之事,孩兒不便多言。”
“但孩兒以為,有所行動為宜!畢竟,雄英乃嫡長孫!”
老朱沉默,眼中怒意稍減。馬皇後則勉強展顏,握住胡馨月的手說︰“嗯,母後會處理。幸好有你,不然你父皇與我方才真是手足無措。平日里輕易能想明白的事,此刻卻一片混沌。多虧了你!”
馬皇後的贊揚真摯,胡馨月輕輕頷首,未多言。
此刻,眾人皆心系朱雄英。若他真有閃失,後果不堪設想。
朱雄英的身份特殊。老朱乃嫡長子繼承制的堅定擁護者,這不僅因其傳統觀念,更因朱標這位杰出兒子的表現給予了他信心。而朱雄英的優秀,更是讓這份信心倍增。這孩子自幼聰慧過人,若以現世標準衡量,情商智商皆高,堪稱朱標再生。老朱在他身上,看到了大明皇權穩定傳承的希望。
故而,從利益層面考量,朱雄英絕不能有事。況且,作為親自撫養長大的孫子,老朱與馬皇後在情感上也難以接受這樣的損失。
由于內心難以接受這般現實,眾多平日里他們能迅速應對的事務,眼下竟需胡馨月來打理。
這得益于胡馨月自身品行端正。
按理說,身為東宮太子妃且身懷六甲,若朱雄英真有不測,她及腹中胎兒將是最大受益者。
但她偏偏不願如此!
受胡大老爺影響,她絕不會為腹中胎兒行此等小計。
胡大老爺對胡馨月的教育,遠不止于眼界的拓寬,更在于潛移默化中讓她懂得,許多事物從長遠看,利弊常超乎常理。
例如,皇帝之位並非佳選,反而,成為有影響力的藩王,生活或許更為愜意。
此類見解,胡大老爺不時在胡馨月與胡仁彬面前提及,雖不成體系,卻影響深遠。
兄妹倆在外人眼中,顯得大氣豁達。
平日或許不顯,但關鍵時刻展露無遺,令人驚嘆。
胡馨月這位太子妃的“定海神針”作用,也讓御醫們重燃斗志。
此刻不奮力一搏,恐將失去最後的機會。
太醫院院正隨即跪地道︰“陛下,臣等商議有方,只是……”
好在朱元璋此刻在馬皇後與胡馨月的安撫下,脾氣稍緩。
否則,對方這般欲言又止,怕是要當場治罪。
“何故?”
“你說話半遮半掩,還需我們求你不成?”
朱元璋此言一出,那院正嚇得冷汗直流,連忙回應︰
“不敢!不敢!”
“我等面對天花,原本束手無策。”
“但經過思量,倒是想到一個冒險之策。”
“針灸、外敷、內服,三法並用。”
“只要皇孫能挺住,便有望康復!”
朱元璋冷冷地盯著這些御醫,沉默不語。
御醫們此刻都已跪在地上。
他們已別無選擇,只能放手一搏!
這既是賭皇孫的性命,也是賭他們自己的性命。
許久,朱元璋長嘆一聲,冷冷說道︰“你們動手吧,我看著!”
御醫們听到這話,如獲大赦。
此刻已無暇耽擱,連忙起身忙碌起來。
眾人齊心協力,針灸、外敷、湯藥一並施為。
沒想到,這一番忙碌之後,朱雄英竟真的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虛弱地看著驚喜萬分的朱元璋和馬皇後以及周圍的人,輕聲呼喚︰
“皇爺爺,皇祖母,我好餓!”
“好好好,咱的大孫子,餓了不怕,咱讓人給你做你愛吃的去!”
朱元璋一听大孫子要吃東西,頓時滿心歡喜。
他雖不懂醫術,但也明白,人病了胃口不佳,病愈才會想吃東西。
一旁的太醫院院正,此刻也長長地松了口氣。
他心中暗想︰‘娘的,我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隨即,他攔住了想要立刻給皇孫弄只烤全羊嘗嘗的朱元璋。
“皇上,皇孫或許可以先嘗試些肉粥調養身體。”
“油膩辛辣之物,暫且免了吧。”
“微臣再為皇孫把脈診斷。”
“好,好,听你的!快些把脈!”
朱元璋用人之時態度大變。
之前嚴厲,如今見情況好轉,立即和顏悅色。
太醫院院正面對朱元璋的態度也是無奈。
畢竟是上司,又能如何?
罷了,與這位老者計較無益,還是早日敷衍了事,盡早離職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