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他們自己,因老朱牽涉李善長案、楊憲案,一路波折,心中憂懼不斷。
早年尚有一頭華發的他們,如今已摻雜銀絲,面容更顯憔悴。
再看胡大老爺,一頭烏黑秀發,整潔無瑕;面色白皙,雙目炯炯有神,即便是眼角細紋,也顯得淡然而雅致。身材方面,寬肩細腰,臂長身挺,風采非凡。
一眼望去,哪有半點即將步入半百之年的老態,稱一聲俊朗男子亦不為過。
尤其與他們站在一起,明明他們年紀尚輕幾歲,卻仿佛與胡大老爺相差甚遠,反倒是他們顯得更為年長。
一眾門生見狀,哪還有心思拉關系、談官場,紛紛急于詢問這位昔日領袖的“養生之道”。
畢竟,男人至此年紀,誰不渴望延年益壽?
胡大老爺的答案卻令人愕然︰吃好、睡好、玩好,萬事不操心!
此言一出,賓客們頓時啞口無言,竟不知如何回應。
回想往昔,他們悲哀地發現,胡大老爺這幾年確實如此逍遙自在。
青樓、外室之事他們或許不知,但教坊司卻是他們的常去之處。
雖未曾親歷,但胡大老爺在教坊司的愜意時光,常為人們津津樂道。
他現今在府中的逍遙日子,更是令人艷羨不已。
僅是想象,便足以讓人心生向往。
倘若這便是胡大老爺的養生之道,他人實難效仿。
正當眾人各懷心思之時,下人來報,迎親隊伍已近府門。
胡大老爺聞言,迅速收斂笑意,整理衣冠,端坐正堂太師椅上,卻未曾起身。
身為胡府之主,他豈會親自迎親?
望著紅綢牽引下的新娘緩緩走來,胡大老爺心中暗松一口氣。
這一路,他生怕遭遇老朱派人之阻撓。
所幸,一切順利。
為確保此事順利進行,他甚至未通知朱標與小月兒,僅邀幾位往日親近且不惹事的門生故舊,以圖清靜。
如今,一切圓滿。
望著新夫婦行過三拜之禮,胡大老爺終于心安。
隨後,胡仁彬護送新娘至洞房,即他的小院。
作為新郎,他需外出陪伴賓客。
至此,胡大老爺放心讓他飲酒作陪。
畢竟,木已成舟,且有眾人見證,豈有反悔之理?
對于胡仁彬那豪飲的方式,胡大老爺強忍怒火,未當場發作。
罷了,他已成家,日後總得給他留點顏面。
然而,不過片刻,胡仁彬便被一群官場老手灌得暈頭轉向,胡大老爺看得眼角直跳。
“夠了!這里沒你事了!”
“快去照顧你媳婦!”
“快去!”
最終,胡大老爺還是爆發了,一腳將這不肖子踹回新房。
胡仁彬的模樣令他心生怒氣。
此刻,胡仁彬已有些上頭,雖未全醉,但步履蹣跚。
他勉強保持清醒,用冷水洗了臉,稍微振作後,踉蹌回到新房。
新房中,身披紅妝、蓋著蓋頭的新娘端坐于床榻。
一旁的小丫鬟見胡仁彬進來,忍俊不禁。
“姑爺,您終于來了!”
“交杯酒還未飲,蓋頭也未挑呢!”
小丫鬟險些說漏嘴,幸好及時改口。
此時的胡仁彬已頭腦不清,只能像木偶般完成挑蓋頭、飲交杯酒的儀式。
至此,他才首次仔細端詳自己的夫人。
真漂亮!
胡仁彬心中感激,覺得老爹終究還是疼愛他的。
但看著看著,他忽然覺得夫人似曾相識。
怎麼如此眼熟?
原本,兩家從無往來,理應未曾謀面。
胡仁彬的神智愈發混沌,而對面被他直勾勾盯著的安慶公主,臉頰緋紅,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
“夫…夫君,我們還未飲那交杯酒呢!”
“噢噢噢,好!”
迷糊中的胡仁彬,被安慶公主那一聲甜膩的“夫君”喊得魂飛天外,哪還記得其他,一飲而盡交杯酒,隨後便摟著她倒在了床上。
胡仁彬久違地享受了一夜安穩睡眠。
熟悉的庭院、熟悉的床鋪,他甚至無需睜眼,便能預見睜開眼後的景象。
這里的一景一物,對他來說都是無比親切。
遠勝過上元縣那簡陋的小院。
尚未睜眼的胡仁彬,在心中默默感慨。
只是……
他突然察覺到,似乎、大概、自己懷里還摟著個人?
啊,對了,自己已經成婚了。
這是他的妻子!
突然間成為有家室的人,胡仁彬還有些不太習慣。
他艱難地睜開眼,望向躺在胸前的妻子。
真是美麗動人。
散落的發絲也無法完全遮擋住她那嬌嫩、白皙、俏美的面容。
畢竟是新婚初夜,妻子此刻正酣睡。
望著這個即將與自己共度一生、生兒育女的妻子,胡仁彬心中涌起無限感慨。
他緩緩抬手,拂去妻子臉上的碎發,渴望清晰地凝視這位昨日因困倦而未及細賞的美麗新娘。
然而,隨著目光的深入,胡仁彬嘴角的微笑漸漸淡去。
這……似乎有些不對勁!
天哪,這女子怎越看越像公主?
這個念頭一出,他殘留的最後一絲困意瞬間消散無蹤。
胡仁彬的心髒在胸膛里劇烈跳動,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若真是如此,此事可就大發了。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低頭仔細端詳。
越是端詳,心中的絕望越是濃烈。
他自知雖非過目不忘,但記性尚佳。
那位曾在東宮相遇的安慶公主,他絕不會記錯。
正因記得,他才更加絕望。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怎會與公主同床共枕?
按理說,他應與自己的妻子共眠才對。
一夜之間,怎會變成公主?
他娶的明明是國子監祭酒李家之女,怎會變成公主?
胡仁彬此刻一片茫然,只覺得此事太過離奇。
公主!
他胡仁彬何德何能,能與公主同床?
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以他的家學淵源,比常人更能體會其中的嚴重性。
這恐怕會累及九族!
一想到此,胡仁彬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
但他不敢貿然起身逃離,因為安慶公主正依偎在他懷中。
若安慶公主醒來,一切將不可收拾。
因此,胡仁彬只能以別扭之姿,緩緩將安慶公主自懷中移出。他輕手輕腳地挪動位置,悄悄掀開被子,再小心翼翼地爬下床。
他緊張地望向安慶公主,細心地為她掖好被角,連穿衣都不敢在內室進行。只得抱著一堆衣物,踮腳悄悄走到外間。
直至出門,他才敢大口喘息,剛才險些將自己憋得窒息。
匆忙穿好衣服後,他直奔後院而去,深知此刻父親必定已起床,很可能在後院正房內用餐。
果不其然,剛到後院,便見胡大老爺坐在桌旁,一手端粥,一手夾菜,悠然自得。
胡大老爺看到衣衫不整、頭發散亂的胡仁彬急匆匆跑來,不禁皺眉。
“你這是在做什麼?”
“慌慌張張的,像是做了賊回來!”
“你已成親,按規矩,已是家中的正經主人了。”
“成親第一天,莫非是來我這兒找打的?”
往日,胡仁彬听到父親這話,早已習慣性地雙手抱頭蹲下。但此刻,他已無暇顧及這些。
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他家即將大禍臨頭。
胡仁彬苦著臉,看著胡大老爺,干澀地開口︰“爹,我好像闖禍了。”
胡大老爺眉頭微揚,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闖禍了?”
“你昨日不是已成親?”
“成親還能闖禍?”
“說來听听,我很好奇,你究竟闖了何等大禍,嚇成這樣!”
“再者,你爹雖平時低調,也不至于讓你覺得他無法解決事情吧!”
胡大老爺這話說得隨意,卻透露出十足自信。
他平日看似懶散無為,如同一條咸魚。
但誰敢小覷他,定會後悔莫及。
他非不能動,只是不願動。
難道他真會因顧忌老朱就無所作為?
難道他那些門生故舊因少聯系就听命不從?
難道他口口聲聲稱逆子,就任人欺負這小子?
笑話!
他胡大老爺雖懶散,卻不無能。
胡仁彬似乎被老爹這番話鼓舞了勇氣。
他深吸口氣,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低聲說道︰
“爹,我好像……把安慶公主……睡了!”
說完,他似突然驚醒,又趕緊補充︰
“哦,對了,昨日拜堂、洞房的,不是李家的那位,正是安慶公主!”
胡大老爺原本悠閑地喝著粥、吃著菜。
但听完這話,他瞬間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兒子。
胡仁彬心中忐忑,仍勉強與老爹對視,想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真的睡了公主。
望著逆子這番舉動,胡大老爺默默放下碗筷,輕拭嘴角。
環顧四周,他不禁喃喃自語︰“我的刀哪兒去了?”
本章完)
揍,勢在必行。
胡大老爺雖身份顯赫,但終究只是臣子。
哪有臣子之子糊里糊涂與公主成其好事的道理?
念及此,胡惟庸幽深地望向逆子胡仁彬。
“仁彬,如今看來,你比爹還強!”
“爹至多去青樓、教坊司消遣,你卻悄無聲息地干出這等大事!”
“公主……嘖嘖……”
胡仁彬被父親這番話說得羞愧難當,索性捂臉蹲下。
見逆子這般模樣,胡大老爺收起玩笑之心,認真問道︰
“仁彬,你再好好想想,昨日你確是在國子監祭酒李家迎親?”
“可別走錯路、進錯門了!”
胡大老爺仍心存僥幸,忍不住追問。
胡仁彬皺眉苦思片刻,苦著臉答道︰
“爹,我想過了,我真沒走錯!”
“那坊市里住的都是有名望的老夫子,名聲在外。”
“我在應天府混了這麼多年,坊市豈能認錯?”
“況且迎親隊伍那麼多人,總不能都迷路吧?”
胡仁彬此言一出,胡大老爺徹底無言。
他實則是在盲目嘗試,不論結果如何。
顯然,這次嘗試並未有所收獲。
“不過,真要提及問題,我路上確實遇到了一樁事……”
胡仁彬見父親正陷入沉思,猶豫片刻後,終是決定將路上遭遇的小插曲道出。
胡大老爺听著胡仁彬斷斷續續的敘述,心中的驚訝愈發強烈。
至故事尾聲,胡大老爺猛地一拍桌面。
“好!”
“看來咱們是被人算計了啊!”
胡大老爺閱歷豐富,稍加思索便洞悉了一切。
此事定是他們被算計無疑。
稍加推想便知,那花轎中所抬之人,定是此刻正躺在逆子床上的安慶公主。
而唯有朱元璋,才有能耐讓公主出宮,並提前備好一模一樣的花轎。
更為蹊蹺的是,抬轎之人皆為他們家僕,卻無一人指出抬錯。
這無疑是內鬼在從中作梗。
而能在胡府安插內鬼的,除了手握錦衣衛大權的皇帝朱元璋,還能有誰?
這一連串事件,無疑都在昭示著,這是朱元璋的精心布局。
然而,事已至此,胡大老爺又能如何呢?
說到底,公主已與逆子有了肌膚之親,此刻正躺在逆子的新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