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縣的大小官員早已得到消息,在縣衙靜靜等待。
胡仁彬準時到達,算是正常的工作時間。
胡家少爺雖為縣尉,但看著前任縣令離開後,上元縣群龍無首的狀態,怎能按捺得住?
此刻,上元縣正處于無人統領的局面。
“胡縣尉,恭喜你今日晉升!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
當然,既然已經升職,還操心這個舊縣令的職位做什麼?
前任縣令因功升遷,匆匆離去,甚至連交接手續都未完成。
然而,這樣的事情在當地鄉紳和衙門官員看來,可是非同小可。
今天,吏部官員將正式宣布新任縣令的任命。
胡仁彬听聞此消息,感到十分意外。
“諸位為何這樣說?!”
“縣令?”
“我德才淺薄,怎敢擔當如此重任?!”
“諸位莫要取笑于我!”
胡仁彬連連否認,但他的誠懇表情在旁人听來,卻成了謙遜之舉。
這讓一眾官員更加熱情高漲。
嘖嘖,果然是世家出身的公子,面對縣長大位仍能如此從容。
這豈不是表明這樣的人更值得信賴?
自上次胡仁彬從戶部爭取到賑災款後,上元縣對他的態度發生了轉變。
誰都知道,能在關鍵時刻從戶部順利獲取資金,沒有關系和背景是不可能的。
因此,當縣令職位空缺時,眾人一致認為,這個位置非胡仁彬莫屬。
因此,眾人才會如此諂媚。
畢竟,雖然對方年紀輕,但改變不了他將成為自己上司的事實。
這要是不搞好關系,以後怎麼在單位混下去?
就在眾人熱鬧之際,吏部官員突然到訪。
來者根本沒有寒暄,進門後直接宣讀了吏部對上元縣縣令職位的安排。
任命書宣讀完畢並公示後,上元縣上下一片震驚。
什麼?!
怎麼會是縣丞接手?
怎麼回事?
不是說胡仁彬背景很強嗎?
為什麼不是他接任?
難道上次去戶部只是巧合?
瞎貓踫上死耗子?
就在眾人暗中質疑胡仁彬的身份時,那宣讀完任命書的吏部郎中,完全無視剛升職的前任縣丞,徑直來到胡仁彬面前,笑眯眯地說道︰
“仁彬,幾年不見了,還記得老夫嗎?”
胡仁彬苦笑著拱了拱手︰“張郎中,風采依舊,下官當然記得!”
張守成听後心中大喜!
哈哈,少爺還記得我,這是大好事啊!
不過,盡管心里高興,他依然板著臉說道︰
“怎麼,幾年不見就疏遠我了?”
“以前你可是叫我很親切的‘張叔’呢!”
胡仁彬張了張嘴,看了看周圍一臉驚訝的眾人,最終還是苦笑著再次拱手,喊了聲“張叔”!
听到這聲“張叔”,張守成心滿意足。
自己辛苦跑到上元縣,不就是為了這個稱呼嗎?
哈哈,沒白跑一趟!
“仁彬啊,說實話,縣令的任命書上原本寫的就是你的名字。
”
結果被令尊攔下,改了!
張叔怕你心里不痛快,特意找來了這份差事,就是想讓你開心點。
有什麼委屈盡管跟張叔說。
看著這對完全不將旁人放在眼中的“叔佷”,整個上元縣的人都愣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
這胡縣尉究竟是什麼來頭?
越來越看不懂了。
關于胡仁彬的身份,上元縣內眾說紛紜。
上元縣雖地處偏遠,但畢竟是應天府管轄下的縣份,與府衙及各大衙門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從胡仁彬到任的第一天起,關于他的背景就有無數猜測。
起初人們以為他是胡大老爺府上的人,畢竟同姓。
可後來發現胡仁彬行事低調,完全不符合胡家嫡子的身份。
很快,大家就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無論眾人如何揣測,始終偏離事實甚遠。
而胡仁彬對這些議論毫不在意,游刃有余地應對著。
當年即便他有些紈褲習氣,也無法掩蓋他胡家大少爺的真實身份。
那些年,他在胡府見過的世面,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什麼樣的官場人物、什麼樣的場合,他沒見過?
比起上元縣那些吏員和鄉紳的小聰明,當年能進入胡府的,哪一個不是精明過人?
他們都是能在明朝開國朝堂站穩腳跟的厲害人物。
即使只是旁觀,經歷這麼多事,多少也能學到些東西。
正因為胡仁彬行事滴水不漏又低調,讓大家始終摸不清他的底細。
直到現在,大家依然在胡亂猜測。
如今看來,倒有不少好處。
至少少了不必要的麻煩,也不用擔心被人輕視,這種感覺相當不錯。
而作為胡仁彬背後的“慈父”,一手促成胡仁彬現狀的胡大老爺,對他的成就毫不在意。
在他看來,能為胡仁彬爭得一個官身就夠了!
不再是白身,就不會再靠家世混日子。
至于官職大小並不重要。
甚至他希望胡仁彬一輩子只做個小小官員。
有他的威勢撐腰,沒人敢欺負他。
做個閑官輕松自在,多好?
要是可以,他都想和兒子換換身份了。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暫且不說胡家父子的安排。
此時,應天城門口的守城士兵看到一輛明顯奢華的馬車緩緩駛來,立刻兩眼放光。
嘖嘖,這絕對是送上門的大肥羊。
別看守城是個辛苦活,但在普通士兵眼中,這是極好的差事。
隨便找些借口,就能將好處揣進自己口袋。
這位老練的守城士兵一眼就看出,來人必然是商人。
而且還是外地的大商家。
在守城人眼里,這些人就像額頭上寫著“肥羊”二字一樣顯眼。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攔住車夫說些什麼,對方已經從懷中掏出一枚銀光閃閃的銀果子,隨手扔到他身上。
隨後,車夫根本不管他說什麼,瀟灑地甩動馬鞭,駕著馬車“噠噠噠”地進城去了。
留下守門人站在原地,手里拿著那枚銀果子,一臉懵懂。
我的天!
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愣頭青?
連話都不問一句,直接丟出這麼個銀果子!
關鍵是,這銀果子是車夫自己丟下來的,完全不用經過主人同意。
嘖嘖,守門人這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幸好剛才沒攔住。
光看車夫這架勢就知道,那位車主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雖然商人地位不高,但俗話說得好︰
錢財能通天!
連天都能通,那這位氣派的富商,在應天府不知攀上了哪路?
真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隨便哪個城里權貴發句話,自己的皮恐怕都要被剝了。
還好,還好!
不得不說,守門人還算有點眼力勁兒。
剛才那輛華麗馬車上的乘客,確實是一位遠道而來的豪商。
而且,他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富商。
他就是沈萬三!
不過,守門人有一點猜錯了。
沈萬三現在在應天府並沒有什麼人脈。
他此行的目的,正是為了結交關系。
只是,沈萬三的想法與眾不同。
他想攀附的,是最頂級的關系。
他想跟朱元璋搭上線!
為此,他精心準備了一件寶物。
就是為了在朱元璋面前博取好感。
畢竟,當年沈萬三和張士誠關系不錯。
張士誠據守甦州與朱元璋對抗時,主要依靠沈萬三提供糧餉支持。
戰後,沈萬三主動犒勞軍隊、賠償損失,甚至資助朱元璋修築應天城。
若非如此,沈萬三恐怕難以存活至今。
憑借雄厚的財力,沈萬三在朝中左右逢源,名聲鵲起。
然而,也正是因過于富有,引起朱元璋的猜忌。
雖然金錢本身無妨,但像沈萬三這樣富可敵國,連應天城的修建費用都承擔得起,還能繼續揮金如土,確實令人警惕。
多年來,盡管朱元璋表面上對沈萬三不聞不問,但實際上錦衣衛始終嚴密監控他的動向。
這種監視毫無掩飾地展現在沈萬三面前,令他倍感壓抑。
若僅限于此,沈萬三或許會選擇隱忍。
然而,自李善長去世後,朱元璋重啟部分港口的海上貿易政策,這一消息讓沈萬三再也無法平靜。
身為江南首富,他對海外貿易的豐厚利潤心知肚明。
過去走私尚可容忍,如今官方開放,他當然渴望獲得合法經營權。
誰願意繼續偷偷摸摸地賺錢?
為了接近朱元璋,沈萬三精心挑選了一份珍稀禮物,希望能借此博得對方的好感。
哪怕只有一點點幫助,他也覺得值得。
沈萬三的到來,在應天城的官場和貴族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他擁有驚人的財富,這一點毋庸置疑。
自古以來,範蠡和呂不韋便是商界先賢,他們的親身經歷為後人提供了榜樣。
投資于人遠勝于投資其他。
沈萬三能在元末至明朝建立期間成為巨商,顯然才智過人。
他究竟幫助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默默接受了他的資助?這些都是歷史之謎。
盡管官吏們不會因小利而冒險,但順水推舟給予便利或無損的小道消息並非難事。
沈萬三剛入住他在應天府早已購置但未居住的宅邸時,便得知錦衣衛已將他的到來報告給了朱元璋。
沈萬三大方地拿起一個沉甸甸的玉底金佛放入錦盒,贈予報信官員的隨從作為回禮。
當然,他也不會忽視跑腿的隨從,畢竟“好過小鬼難纏”的道理他豈能不知。
不過,這些瑣事自有隨從處理,他則更注重保持自己的身份。
雖為商人,但他可是大明首富。
“子榮,我們剛到,有些人事先並不知情。
”
“你稍後出去送拜帖。
”
“禮物按原計劃準備即可。
”
被喚作子榮的是沈萬三的親信管家。
听到主人吩咐,他立刻恭敬地接過任務,從身旁的小箱子里取出印章和文房四寶。
給大人物的拜帖必須由沈萬三親自書寫。
與此同時,朱元璋正皺眉閱讀毛驤緊急呈上的消息。
“沈萬三到了?”
“他為何而來?”
“那負責監視沈萬三的錦衣衛是否已有消息?”
朱元璋語氣急切。
他對沈萬三的印象極差。
從出身來看,作為貧農出身的朱元璋就瞧不起商人,尤其是像沈萬三這類的。
當年朱元璋落魄時,確實被這些豪紳坑得家破人亡。
即便登基後,他依然對商人抱有偏見。
因為他眼睜睜看著商人們瘋狂斂財,卻收不上多少商稅。
這種眼看著他人賺錢卻無能為力的情況,讓朱元璋十分痛心。
並非朱元璋不了解商稅的價值。
對于視金錢如命的人來說,哪怕是幾萬幾十萬兩銀子,他也絕不會放過。
只是商稅在明朝如此低,甚至許多地方根本收不上來。
這都是元朝過度縱容商人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