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年間,京城的皇宮內,朱元璋依舊穩坐于龍椅之後,專注地批閱著大臣呈上的奏章。
他的朱筆在紙頁上游走,或點或書,偶有幾篇需要反復查閱,他會回頭再找尋舊折對比。
而與他對峙的,則是久未入宮的毛驤,這位錦衣衛的統領雖在外人面前總是從容自若,但此刻站在天子面前,卻總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這種情緒每次來訪都會浮現,仿佛每踏進一次宮門,就受到一次驚嚇。
然而職責所在,他又不得不來。
片刻後,朱元璋放下奏章,隨意瞥了眼立于對面的毛驤,問道︰“縣試結束了嗎?”
毛驤听命垂首,謹慎作答︰“回稟聖上,縣試已按期完成。”
“沒有出什麼岔子吧?民間可有動蕩?”
听到這里,毛驤稍作遲疑,隨即回道︰“回聖上,縣試期間並無異常,只是考生起初對試題頗有微詞,不過目前情況已好轉,無需擔憂。”
朱元璋听罷,目光微凝,眉宇間帶了幾分不悅,低沉地說︰“詳細說說。”
“是。”
毛驤依言開口,將事情原委條理分明地陳述出來︰“此事源于您欽點的本屆恩科主考官胡惟庸。”
“胡大人履職以來,並未另作他舉,只依照慣例行事,唯獨在命題時,在卷末添了一道策論題。”
“考試結束後,許多考生覺得此題過于艱深,不知從何下手,因而心生不滿。”
“但胡大人此舉並非針對特定個人,大家議論一番後也就平息了。”
“因整個過程未造成大的亂,且迅速得以解決,錦衣衛並未緊急上報,還請聖上見諒。”
毛驤語氣坦誠,既未夸大事實,也未隱瞞細節,完整地將事情報告清楚,還為下屬作了合理解釋。
對于錦衣衛來說,這種程度的監視毫無難度,整件事情就像發生在他們眼前一樣清晰,所以毛驤才能匯報得如此詳盡。
朱元璋听罷,眉頭越皺越緊,竟下意識地拿起旁邊的一件玉如意摩挲起來。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所有考生都在埋怨胡惟庸出的題目太難嗎?”
“正是如此,陛下!”
“嘖……胡惟庸到底想干什麼?這可是鄉試,他為何要出這麼難的題?而且,是什麼題目能讓咱們大明的所有考生都開始抱怨了?”
仿佛是在發問,又像是自言自語般感嘆了一陣後,朱元璋突然下令道︰“宋利,你去一趟,把鄉試試卷拿來讓我看看!”
“遵命,聖上!”
平日里一聲不吭的宋利,在朱元璋身邊總是如一抹淡淡的影子。
但只要皇帝有所吩咐,他便能立刻有所反應。
宋利悄無聲息地退下,只留下朱元璋獨自沉思。
不多時,朱元璋用手中的玉如意輕輕敲擊桌面,轉向毛驤問道︰“毛驤,這期間可有人試圖平息考生的不滿?”
這一次,毛驤沒有立刻作答,而是沉思片刻後才慎重回答︰“據我所知,沒有!”
“一方面,錦衣衛所有人確實未曾發現這樣的跡象;另一方面,此事牽涉到今年大明所有參與恩科考試的考生,我不相信有人能同時讓這麼多人閉口。”
朱元璋听完微微點頭,表示默認。
之後,大殿再度歸于寂靜。
毛驤額頭冒汗,總覺得今天自己明明沒做錯事,卻一直忐忑不安。
好在就在此時,救星宋利捧著一張巨大的試卷快步而入。
總算得救了!
毛驤長舒一口氣,接過試卷,目光剛掃到最後一頁,朱元璋就愣住了。
“這是什麼?”
“宋利,你是不是拿錯了?”
宋利苦笑著彎腰回稟︰“回稟聖上,我在禮部調取試卷時也以為拿錯了,特意核查過了!”
朱元璋震驚地看著試卷末尾那個格外顯眼的“0”,無語地撇了撇嘴。
這是什麼東西?
我完全看不懂啊。
想到這里,朱元璋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干脆轉頭吩咐道。
“宋利,去一趟胡惟庸府邸,讓他馬上進宮!”
“咱們倒要听听,這家伙是怎麼搞出這麼個東西的!”
“既然天下讀書人弄不清楚,咱們這些不識字的更是琢磨不透,那就讓出題的這個家伙給我們講清楚!”
...........
胡府。
“胡大人,聖上有旨,請您即刻入宮覲見!”
傳旨內侍的話音剛落,胡惟庸略顯疑惑地眨了眨眼。
不過他並未多想,依舊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甚至連衣服都沒換,仍舊穿著這身家居便服。
上了馬車後,他雙手揣在袖子里,悠哉悠哉地朝記憶中的皇宮駛去。
在前生的記憶里,這樣的宮廷之行時常會發生。
所以,他對這次入宮其實挺淡然的。
畢竟現在他早已是閑散之人,既無心思翻什麼身,也沒有做過什麼招致非議的事情,朱元璋應該不至于專門針對自己。
因此,這是他穿越以來首次進宮,內心反而充滿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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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心態平和之後,他對朱元璋充滿了興趣。
畢竟,這位可是開國皇帝,上下五千年來罕見的草根逆襲者。
雖然前世與朱元璋有過不少面對面的交談,但那終究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歷,總像是隔著一層紗。
現如今親歷其中,也算是實現了夙願。
不久後,馬車緩緩停在皇宮門口,隨行的內侍先行下去為胡惟庸領路。
有內侍帶路,再加上胡惟庸的臉,進入皇宮簡直易如反掌。
畢竟幾個月前,這位還經常在這兒“上班”呢。
和守衛們熟絡地打了個招呼,胡惟庸背著手沐浴著春風,從容不迫地在宮中漫步。
他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四處打量、觀察。
他對這一切感到新奇。
皇宮,尤其是住著人的皇宮,誰能不感興趣呢?
畢竟後世那些仿古建築,不過是縮小版的應天府皇宮罷了。
現在走在真正的皇宮里,不就得多看看?
可惜時間有限,路途總有盡頭,在小內侍緊張得滿頭大汗的指引下,胡惟庸終于踏入御書房的大門。
“臣胡惟庸拜見陛下。”
“免禮,賜座。”
身為前丞相、現翰林學士的胡惟庸,既是朱元璋創業初期的舊臣,地位自不可與毛驤這樣的內廷僕從同日而語。
宋利剛搬來凳子,他便毫不客氣地坐下,坦然自若地望著朱元璋。
比起記憶中的模樣,眼前的朱元璋似乎更顯疲憊。
每日堆積如山的事務,各種煩憂接踵而至,無疑也在折磨著他。
或許是前塵往事的影響,還沒等朱元璋開口,胡惟庸已先感慨道︰
“陛下,請務必保重身體,這些時日不見,您消瘦不少。”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朱元璋亦抬眼凝視胡惟庸,目光中滿是意外。
四目相對,朱元璋只在那雙清澈的眼眸中讀到關切與坦然。
想到對方的身份,朱元璋心中一暖,緊繃的臉龐也不由自主地松弛下來。
“唉,朕事務繁忙,不像你這般自在。
你這一病,倒是把差事推得一干二淨!”
“如今看來,你恢復得不錯,氣色比朕強多了。”
胡惟庸當場被戳穿在家悠閑度日的事實,但他毫不尷尬,反而眉梢一揚笑道︰
“聖上忘了嗎?當年在紅巾軍時,我就說過,這輩子注定要享福的!”
“這段日子大難不死,我覺得啊,今後還是安安穩穩、舒舒服服過日子為妙!”
“您麾下人才濟濟,讓我閉門閑居,豈非美事一件!”
一句“聖上”差點讓朱元璋情緒失控。
對啊,眼前這位昔日丞相雖然保養得宜,看起來還像個年輕人,但實際也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功臣。
再想想當初這家伙就愛偷懶,果然沒變。
想到往昔沙場征戰的歲月,朱元璋對胡惟庸的態度愈發溫和,嘴角的笑容也愈加明顯。
“行了,朕知道你喜歡逍遙,那就先歇息一陣。
不過真有大事需要你時,可別躲著!”
“臣先謝陛諒!”
“嗯,今日召你來,主要是本屆恩科考題的事。
你是怎麼想的?怎麼會出那麼一道題目?”
假如朱元璋一進門就直接質問,胡惟庸或許還會略顯緊張。
然而此刻,連空氣里的氛圍都變得這般熟稔,連朱元璋的語氣都緩和了幾分,胡惟庸反而越發從容了。
甚至還能在心里暗暗腹誹︰“還能怎麼想?不就是不想冒頭嘛!”
“蹦 得挺歡,結果栽得也快。”
這類話,也只能在腦海中打個轉,半個字都不敢出口。
自然,他的嘴上還有一套完全不同的說辭。
“陛下,臣絕非隨意為之,這符號雖看似費解,實則暗藏玄機。”
“其一,此題蘊含‘無規不成圓’之意,考生可從‘規矩’二字入手破題。”
“其二,若有人博覽群書,當知這是天象,象征我大明為天命所屬,因此可用‘天命’二字解題。”
“即便一無所知,只是覺得陌生,也可坦承不足,以‘誠信’二字立意。”
“您看,這不是臣胡亂出題,而是這題目本身便能測出考生的心智。”
“學識淵博者論規矩,涉獵廣泛者言天命,即使才疏學淺卻品行端正的,至少也能談誠信。”
“一道試題,臣預設了多種方向,全看對方如何應對!”
“所以,這也是為了我大明的未來著想啊!”
听完胡惟庸這番解釋,朱元璋低頭再次看了一眼御案上的卷子——這張他已經反復看過無數次的試卷,以及那個困擾他許久仍不解其意的圈圈,頓時陷入沉思。
這胡大人,出這麼個題,居然藏著這麼多門道,還能這樣解讀?
難道你真把諸葛亮當補藥吃了?否則怎會如此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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