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老帝師在新皇登基後就半退出了朝堂,只做了個“小小”的國子監祭酒。
老帝師的年紀大了,永明帝也不舍得老帝師再為朝政熬心熬力。
在當下,老帝師只要活著,永明帝在文官中的壓力就會小許多。
所以當初老帝師提出想去國子監任祭酒時,永明帝二話不說就同意了,並言明老帝師無事可不上朝。
翁老帝師每日巳時會去國子監溜達一圈,無事他最多一個時辰就會回府,若有事這回府的時間就不好說了。
從兒子嘴里知道翁老的這一習慣,岑老趕在巳時前登門。
岑老和岑夫人到的時候翁老剛吃完早飯沒多久。
倒不是翁老賴床起晚了,而是翁老習慣早起之後先打一套健身之術,再誦讀一遍名家佳作後才吃早飯。
翁老帝師的早飯也素來簡單,清粥小菜配饃饃。
不過最近老帝師的早飯多了幾道爽口的泡菜,還時不時有美味的點心送過來。
自蔣康辰和義子康寧給他送阿膠膏後,翁老帝師覺得自己的胃口好了許多,這夜里的夢也少了,常常是一覺到天亮。
翁老帝師現在也習慣了每日早起後先空腹吃一勺阿膠膏,再泡一杯菊花茶水。
只不過最近的菊花茶有點斷頓。這鋪子里賣的菊花茶總不如宮里給他的味道好。
可宮里的菊花茶是那邵雲安親自做的。
眼瞅著宮里也斷頓了,秀水村那邊還沒送過來,連帶著老帝師和代老將軍暫時都沒得菊花茶喝。
沒有菊花茶喝,又沒有龍井新茶飲,老帝師總覺得每日少了些什麼滋味兒。
邵雲安自己做的菊花茶微苦中有一股很令人回味的甘甜。
老帝師就喜歡純泡,不加枸杞、甘草等其他東西。
老帝師饞“茶”,又不好意思寫信給蔣康寧去要。
他怎麼也是長輩嘛,都能做邵雲安的爺爺了。
哪有做爺爺地開口跟孫子要東西的,還是為了口腹之欲。
翁老帝師已經換了衣裳準備一會兒出門了,管家匆匆來報,說岑月白攜夫人登門拜訪。
翁老帝師的第一反應是——“岑師弟怎麼突然進京了”!
翁老帝師的第二反應是——雙眼放光,滿含期待。
岑師弟來京,有沒有給他帶點什麼“土特產”!
“快!快請!派人去國子監說一聲,老夫今日不過去了。
把岑師弟和弟妹帶去前廳,去喊夫人來前院!”
翁老也不耽擱,立刻去前廳。
等了不一會兒,翁老看到了與夫人一道過來的岑月白。
站在原地,老帝師腦中的那個頭發烏黑的岑師弟與走向他的那個頭發花白的男子漸漸重疊。
翁老帝師眼眶不禁有些濕潤,笑容充滿了見到故人的喜悅。
翁老帝師抬腳,快步上前扶住要對他作揖行禮的人,握緊對方的胳膊︰
“你呀你,這麼多年,你終于肯回來了。我以為你都忘了你在京城還有一位翁師兄了。”
岑老也顯得極其激動,眼眶泛紅︰“十多年沒見,翁師兄的頭發白了不少啊。”
翁老帝師笑著說︰“岑師弟也不遑多讓,這眼角的紋路都多了。”
異門師兄弟相視而笑。
岑夫人這時候才出聲行禮喊人,翁老帝師招呼道︰
“弟妹與岑師弟何時來的?怎的沒有提前寫信給我,我也好派人去接你們。”
岑夫人回道︰“昨晚城門快關的時候到的。今早月白早早就起了,要來拜見師兄您。
偏巧女兒女婿一家過來,耽擱了一會兒。”
岑老接話︰“這一路都有人安排好。
寫信給師兄您免不得勞您惦記。就是決淵我都沒告訴他。
這路上吃的好,睡得好,還有人護送,這賞著景就到了。”
翁老帝師卻有些不大高興︰“你呀就是跟我生分了。”
岑老喊冤︰“真不是!我這不是認了兩個義子在身邊,這兒子要孝順,我也不能拂了兒子的孝心。”
翁老帝師挑了挑眉,他自然知道岑月白認了兩個人為義子,更知道其中一人的本事。
翁老帝師忍不住酸溜溜地說︰“你倒是好命,下手快。”
岑老哈哈笑,道︰“師兄不也有位好義子嗎?若不是康寧,師弟與那兩個孩子卻是要錯過了。”
想到自己的兒子,翁老帝師倒也不酸了。反正算起來他也是那兩個孩子的正經長輩呢。
翁夫人這時候過來了,翁老帝師便沒再說什麼。翁夫人見到岑老和岑夫人也是特別的高興。
翁夫人拉著岑夫人也說︰“你們呀可是來了。
寫信催了你們多少回你們就是不肯來。這次來京城可要多住些日子。”
翁老帝師附和︰“對,你們難得上京先不忙回去。”
岑老笑呵呵地說︰“不回去怎麼能行。我還是永修縣的‘學府夫子’,這院試、鄉試都離不得。”
翁老帝師不滿︰“不是還有康瑞嗎?”
岑老︰“康瑞也隨我一同來了。”
翁老帝師馬上道︰“那就讓他回去,你可得在京城多待些時日。
你也別住在決淵那兒了,就住我府上!”
翁老帝師與夫人子嗣艱難,育有幾個孩子只活下來一個女兒,如今也嫁在京城。
帝師府上的主子就只有翁老帝師和夫人兩人。
岑老還想說什麼,就見翁老帝師大手一揮強硬道︰“反正我不松口你不許走。”
都說老小孩兒,老小孩兒,翁老帝師現在還真有這個傾向。
岑老也不跟翁老帝師 了,其實他來的時候就想到可能不會那麼快能回去。反倒是康瑞可能在京城待不了多久。
管家帶著人把岑老帶來的土儀拿了過來,其中最扎眼的是那個帶了鎖的藤箱。
但翁老帝師的第一眼卻是放在了那幾個瓶瓶罐罐壇壇上。
翁老帝師帶著希望問︰“這些都是什麼啊?”
岑老道︰“安哥兒新釀的‘醉花間’和新制的‘龍井’,那四個陶罐里是泡菜。”
翁老帝師大喜︰“‘醉花間’和‘龍井’!”
岑老忙道︰“現在還不能飲。”
羊奶子酒和龍井都還沒到開封的時間。
只是岑老上京,邵雲安讓他先帶一些送人,但還是要放夠了時間才能品用。
一听“醉花間”和龍井茶還不能喝,翁老帝師急得是抓心撓肝。
好在還有“金絲皇菊”可以慰藉他干枯了許久的心。
翁老帝師和翁夫人每天都要吃阿膠膏,也快吃完了,這正好岑老又帶了來。
邵雲安給翁夫人也準備了兩個富貴典雅的手拿包,還有兩只帝王綠品級的翡翠手鐲。
這送鐲子不能送一只,要送就送一對。
岑夫人的那一對她也帶上京城了,今日來拜訪翁老帝師她戴了一只。
別說,翁夫人見到岑夫人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腕的那枚綠翠翠的鐲子。
翁夫人只當是青玉鐲子,還納悶兒岑夫人的這只青玉鐲子是從哪弄來的,怎的這成色如此的清透。
結果等岑夫人把邵雲安送給翁夫人的那一對帝王綠鐲子拿出來,翁夫人才知這哪是什麼青玉,這是極其稀罕的翡翠玉石!
這帝王綠的翡翠石那是綠得嬌艷欲滴,都不用問也能猜出這一對鐲子得多值錢。
翁夫人不要,讓岑夫人收回去。岑夫人直接拉過翁夫人的手給她戴上了。
岑夫人道︰“康寧是雲安和石井的兄長。嫂嫂您和翁師兄那也是雲安和石井的長輩。
孩子特意找人打磨的這兩只鐲子,嫂嫂您給兩個孩子退回去叫他二人怎麼想。”
翁老帝師開口了︰“既然是孩子孝敬你的你就收著吧。
回頭你問問弟妹那兩個孩子需要些什麼,你去庫房收整收整,等康瑞回去的時候叫康瑞給他們帶回去。”
夫君都開口了,翁夫人欣然收下,感慨地說︰“這兩個孩子我雖還未見過,可一定是懂事又孝順的好孩子。
每回有人從他們那兒回來,他們都要給我們捎些土儀。
你二人呀真是有福氣,得了這麼兩個好孩子。”
岑夫人帶著身為母親的幸福說︰“是啊,兩個孩子都是頂好的孩子。”
翁夫人只有一個女兒養大成人,還嫁出去了。康寧是義子,卻遠在永修縣,也不知何時能回京。
自己與夫君兩人住在這大宅子里,享受不到兒孫環繞膝下,翁夫人不由有些傷感。
翁夫人暗道她還是得去信給康寧催催他。
他老大不小的了,再不趕緊成親,日後身邊的人都做爺爺了他還是孤家寡人呢。
翁老與岑老見面肯定不會只話家常,翁夫人便說她與岑夫人去後院說話。
翁老則請岑老去他的書房,岑老沒忘了他那一箱子寶貴的書。
兩人來到翁老的書房,岑老讓下人把藤箱放到翁老的書桌上就讓下人退出去了。
書房內只有他二人,岑老從脖子里掏出一根拴著繩子的鑰匙打開銅鎖。
翁老帝師的臉色頓時嚴肅了不少。
打開藤箱,里面卻是“一件件”用綢布包著的東西,翁老抬眼。
岑老做了個讓翁老打開的動作,翁老拿起最上方的一件,摸著手感綢布里包著的像是書。
翁老心里一動,打開綢布,果然是一本書!
而書的封面上赫然寫著“孟子”二字。翁老馬上意識到這一箱子用綢布包著的是什麼了!
之前岑月白就派人給他送了一些新奇的書籍,那些書籍涵蓋了醫術、匠術,甚至還有佛道經書。
再想到岑月白手抄的那些文章詩詞,翁老放下這本“孟子”,拿起第二本,小心取掉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