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岑老給親兒子丟下了一個個驚雷;那邊,康瑞與老師分別後直奔岳父家。
康瑞原來在京城有宅子,妻子左氏嫁過來的陪嫁中也有田宅。
後左氏病逝,對官場心灰意冷康瑞的決定去敕南府追隨老師,他就把京城的房子給賣了。
妻子的嫁妝他也全部送了回去。所以康瑞此次來京落腳的地方就是岳丈家。
自進入京城,康瑞的心情就格外的復雜。
當年帶著滿腹的傷感與失望離開京城;這一回,他卻是帶著對妻子的思念與某種期望再次踏入京城。
騾車停在都尉中衛史左府的大門外,開門的老漢一看居然是大姑爺,那叫嚷的嗓門是響徹府邸的上空。
左域可說是直接奔出來迎接突然來京的大女婿。
見到康瑞,確定不是下人認錯了人;確定這當真就是他離開京城多年的好女婿!
左域上前熊抱住大女婿就嗷嗷叫,激動的眼角都紅了。
對于岳父的這份熱情,康瑞有那麼一點點吃不消。
特別是岳父拍在他背上的巴掌,差點把他的骨頭給拍散架了。
可能也是想到了他這個女婿是文弱書生,左域急忙收手,大嗓門地吆喝管家趕緊給他的女婿安排住處,拿吃食。
翁婿二人相見歡,特別是左域。他握著好女婿的手腕子都不願撒手。
好女婿離開京城,一走就是8年!
8年過去,他老了,女婿的鬢角也多了白發。
想到長女,再看看女婿,左域這位武將抬手用袖子按了按眼角。
心中萬般情感只化作一句句“好,好,你回來真好,真好……”
左域的夫人在長女病逝後沒幾年也跟著去了,左域也沒有再娶。
他是武將,與夫人卻只育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左域自覺自己是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就想著給女兒挑個讀書人做夫君。
年輕時的康瑞一表人才滿腹經綸,出自書香之家。
那時候,康瑞是直接從國子監推舉入朝為官。見到康瑞的第一眼,左域就相中了他。
後來他是想盡辦法跟康瑞的父親搭上關系,讓兩家的兒女私下里“不經意”地見了一面。
之後,左域的長女如他所願地嫁給了讀書人康瑞。
康瑞也沒有讓他看走眼。對妻子呵護疼愛,身邊也是干干淨淨。
只是女兒福薄早早就去了,也沒給康瑞留下個一兒半女。
長女病逝後康瑞也一直沒有再娶,左域都覺得他們左家對不住康瑞,對不住親家。
左域也勸康瑞再娶,怎麼也要給家里留個後。
康瑞本就不是一個感情濃烈之人。妻子過世,家中遭變,他覺得自己一個人挺好的。
康瑞越是這樣,左域就越是心疼這個女婿。
所以在外,左域對康瑞是極盡維護。
當初康家遭逢巨變,左域也是盡全力保住了親家老小的性命。
只是他沒想到康瑞沒有選擇回鄉,而是去了老師岑月白的故鄉,還成了書院的山長。
左域的次女嫁的是他的部下,沒有如他的意也尋個讀書人。不過有康瑞這麼個女婿,左域也不貪心了。
康瑞一聲招呼不打來了京城,左域在稍稍平靜下來後就不由地擔心起來。
女婿總不會無緣無故突然進京呀。
康瑞沒有先忙著解釋,而是讓府里的下人把他帶來的東西一樣樣拿到泰山大人的書房里。
等康瑞說了他帶來的都是什麼後,左域的第一反應是︰“兒啊,你這是撿了金山還是拾了銀山?
你可是遇到什麼難事了?你只管跟為父說,現在不是當年,為父護你還是護得住的!”
康瑞很感動岳丈對他的關愛,哪怕他已是許久未曾來京城看望岳丈大人了。
康瑞道︰“爹您多慮了,我只有書院的奉例,沒有撿著金山也沒有遇著銀山。
這不是我買的,是我的師弟給我的。”
左域︰“你的師弟?誰家的孩子如此敗家?”
康瑞被岳丈的這句話逗笑了,左域卻從康瑞的這個笑中看出他的精氣神當真與當年不同了。
左域的心放下一半,也跟著笑了,說︰“你怕是不知你帶來的這些東西在京城價值幾何。
那‘醉花間’你爹我都只飲過兩盞,還是上峰請的。
現在京城‘醉花間’是有價無市,‘金絲皇菊茶’那是皇上親自點名的貢茶。
你這一來又是三壇子‘醉花間’,又是兩罐子‘金絲皇菊茶’。
還有那‘阿膠膏’,那是啥東西?為父听都沒听說過。這還不算敗家?”
“阿膠膏”只在京城貴婦人之間有“流傳”,左域一個鰥夫,還是武將自然無從知曉。
康瑞又笑了,很是輕松地說︰“爹您只管把心放肚子里。
去歲的數量有限,以後我每年都著人給您送些過來,自家的東西不花錢。”
左域倒抽一口氣,啥叫自家的東西!
康瑞︰“不過這‘醉花間’釀造的時間還是不夠,爹您放上一個月再飲。飲的時候倒出來先醒上半個時辰。”
左域的眼楮瞪成了牛眼︰“兒啊!你別跟爹說這東西是你那師弟……”
左域下面的話消失在好女婿豎起的手指上。
康瑞︰“爹,我多年未見您了,心里一直惦記著您。
此次進京,也著實是想看看您。還有一事,也是想爹能庇護。”
左域馬上正色道︰“你說!”
康瑞確實不打算再頹喪下去,能不能再入朝為官先不提,可京城他卻是不能再回避了。
邵雲安和王石井為君後做事,他這個做師兄的也想能盡自己的力量護住這兩人。
剛來到京城的康瑞,卻是在書房與岳丈說到深夜才回房休息。
岳丈不需要特別對邵雲安和王石井做什麼。而是在他二人日後進京後,在他們需要時能維護他們。
好女婿回去歇著了,左域緩緩踱步回他的院子。
朝中保皇黨、中立派、世家三方鼎力,左域又如何不知這暗地里的博弈。
恆遠侯府插手新茶、新酒一事在京城鬧得是沸沸揚揚。
表面上看恆遠侯是利益燻心,鑽到了錢眼子里;可實則誰不知恆遠侯魏春林的心思。
當年新皇攻入皇城,左域那時候還不是都尉中衛史。
當時收到代老將軍的命令開城門,左域砍了當時的上峰,听從了代老將軍的命令。
之後新帝登基,左域升為都尉中衛史,成為接掌京城守備的中衛史之一。
別看中衛史的官職不高,可卻是有著實權的武將。
對于女婿的要求,左域自是會認真思量。
左域有著武將應有的敏銳,可在朝政上,他更相信女婿的直覺。因為女婿背後有岑月白,間接有翁老帝師。
岑月白與女婿一道進了京,那兩人現在還是岑月白的義子……
只一夜,左域就考慮好自己該如何做了。
第二日一早,在左域去點卯回來後,翁婿二人一道用早飯。
左域很喜歡女婿帶來的泡菜,特別是辣的。吃著吃著,左域突然嘆了口氣。
康瑞抬眼︰“爹,怎麼了?可是朝中有何難事?”
左域又是一聲嘆,說︰“是你妹婿。
他自去歲中起身子就不大爽利,現在更是病得下不來床,每日脅痛難忍。
找了許多的大夫看診,爹還求了御醫,都沒法子。
御醫說,得了這脅痛病,只會越來越痛,直到……”
長女早逝,這小女婿又得了不治之癥,一想到又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左域就吃不下飯了。
康瑞愕然︰“妹夫去歲就病了,爹您怎麼不告訴我?”
左域道︰“告訴你也是徒增煩惱,你又不懂醫術。”
隨後,他又強打起精神說,
“你難得來京城,不說這些。過兩日為父請些朋友過府,你也見見那些叔伯。”
岳父不願妹夫的事影響到自己的心情,康瑞又如何能做到事不關己。
妹夫病了,而且病了很久,康瑞急也沒辦法,確實如岳父說的那樣他不是郎中,也不懂醫術。
原本康瑞想說阿膠膏能不能吃,又想到阿膠膏是用黃酒浸泡過的,怕是不行。
左域吃完飯還要去衙門當值,康瑞便提了些東西去看望小姨子和妹夫。
酒、阿膠膏都不行,康瑞把送給岳丈的“金絲皇菊”拿了一半過去。
岑老這邊,兩位老人家用完早飯,女兒和女婿就帶著外孫過來了。
岑決淵一早要去國子監盯著學生們上早課,也順便把爹娘來京一事告訴妹夫。
薛芷鄢則是一早就讓人去小姑子家傳信。
這不,下了早課,岑老的女婿就趕緊返回家中,與妻兒一道去舅兄家看望岳父岳母。
岑老把邵雲安給女兒、女婿和外孫準備的禮物拿出來。岑老的女兒岑雯依和女婿洛昭都是慚愧不已。
這爹娘新認的兩位義子不忘給他們準備如此厚禮,他們卻是什麼表示都沒有。
洛昭當即就表示要備一份厚禮等岳父、岳母回去時帶給小弟一家。
可以說,邵雲安的大禮攻勢很順利地拿下了兄姐兩家人,為他們一家日後與兄姐這邊良好的關系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岑決淵只當爹娘來京城是來看望他們的。
順便的再為了小弟一家的事與老帝師聊聊,讓老帝師日後多照拂小弟一家。
他卻是壓根不知父親帶了什麼“寶物”來京。
見過女兒、女婿和外孫,岑老就表示他要去拜訪老帝師。
薛芷鄢和岑雯依夫婦都覺得正常。洛昭還要去國子監,可順道送了岳父、岳母過去。
翁老帝師的府邸和國子監都在內城,只不過在不同的方向。
出門的時候岑老讓下人從他屋里拿出一個帶鎖的藤箱。箱子很重,岑老特別叮囑下人要抬著莫要摔了。
岑碧華好奇地問爺爺是什麼,岑老只說是送給老帝師的重禮。一听是重禮,岑碧華就不好奇了。
岑夫人知道藤箱里的是什麼,上了車她低聲問︰“這些東西拿給翁師兄當真無礙嗎?”
岑老握住夫人的手拍了拍,說︰“只有拿給翁師兄,安哥兒才會真正得到皇上的看重。
錢財終究是黃白之物……”
岑夫人反握住夫君的手,長長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