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拖到第三日,柳氏不情不願地親自去蔣家見蔣康辰。蔣康辰肯定是不在的,柳氏問蔣康辰在何處,何時回府,得到的回復是蔣康辰今日出京了。
蔣莊很不客氣地讓柳氏以後不要來打擾他家大少爺。他家大少爺已與安國公府再無干系。當初安國公府差點逼死他家大少爺,現在又來請大少爺過去喝茶,這是真不要自己的臉面了?
蔣莊讓柳氏回去告訴安國公府的人,他家大少爺自離開安國公府的那日,與安國公府就是橋歸橋,路歸路,絕不會再踏進安國公府的大門一步!
蔣莊的話說的很難听。大少爺罵不出口的他罵得出口。安國公府是怎麼對待大少爺的,這個女人和她那個惡毒的婆母是怎麼欺負大少爺的,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個仇,早晚有一天大少爺和二少爺會跟安國公府算!
柳氏紅著眼楮,帶著淚地回府了,很快,這件事就傳遍了京城。沒有一個人不笑話安國公府的。
安國公府現在為什麼會去找蔣康辰,根本就是一想就能明白的事。安國公府已經墮落到厚著臉皮去請被他們趕出門的媳婦回家,真真是惹人笑話。
這件事傳到君後的耳朵里,他淡淡地笑了笑。卓金在他身邊道︰“千歲,剛得到消息,那武簡今日也出京了。”
君後喝了一口竹葉茶,平靜地說︰“他二人本是相愛,只是硬生生地被拆散了,私下見面也無甚不妥。”
卓金不放心地說︰“奴婢就怕蔣康辰最後還是為了武簡回到安國公府。”
君後卻半點不擔心,道︰“老帝師提醒過他,只要他不傻他就不會回去。本君的身邊不留安國公府的人。本君讓他做內官書記,就是要看看他要如何抉擇。”
不再提這件事,君後轉而問,“安澤要的人你可選好了?”
“奴婢選好了,是結了對食的,都是在宮里做了多年的老人,懂得規矩,他二人也都願意。”
君後點點頭,說︰“不必給本君見了。他們去了秀水村就是王宅的奴僕,日後莫要本君听到他二人奴大欺主的事。他二人的身契,你去交給安澤,他知道該如何做。”
“是。”
※
京郊的白岩寺,片片的梅花給清淨的寺院帶來了一股別樣的生機與活力。一位只簡單把長發束在腦後的男子穿著居士道袍在清掃地上的落葉。
早春的山上氣溫還有些偏低,他穿得卻很是單薄,臉頰和雙手都凍紅了,他卻似乎全然不覺。
听命出京辦差的蔣康辰獨自一人悄悄地上了白岩山,進了白岩寺。這座寺廟很小,小到只有三四名僧人在此,香火更是不足,與十里之外香火鼎盛的雨林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是,這冷清的白岩寺卻承載了蔣康辰最美好的一段記憶。
走進白岩寺內,蔣康辰腳步不停地往寺後的梅花林走去。遠遠的,他就看到了那位背對著他清掃的男子,那一瞬間,他的眼眶就濕潤了。
他停下了腳步,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那位男子,眼淚難以抑制地滴滴落下。長發男子似有所感,轉身。
當他看清楚遠處站著的人是誰後,他手中的掃把落地,緊接著,他就大步朝蔣康辰走去,沒走幾步,變成了跑。
他蒼白削瘦的臉上有了急切,他的嘴巴張開,似乎想喊什麼,可最終卻只是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很快他就來到了蔣康辰的面前,雙眼近乎貪婪地凝視對方。
他緩緩抬起手,想要給蔣康辰擦淚,卻又不敢。手指進進退退,他自己的雙眼卻也是通紅了。
蔣康辰低下了頭,那人放下了手,腳下的地面被水滴浸濕。一聲無奈的、心疼的嘆息過後,蔣康辰帶著寒氣的身體被比他還要冰涼的身體大力地、緊緊地抱住了。
“辰寶……”
嘶啞、干裂、充滿著愧疚、自責與痛苦的低喊在蔣康辰的耳邊炸開。蔣康辰抬起雙臂,也同樣用力地、緊緊地抱住了對方。
“武簡……”
耳邊的呼哧聲近乎于撕裂般的痛楚,蔣康辰的眼淚弄濕了對方的衣服。那人輕輕撫摸他的後背,手指顫抖。
“你,瘦了。瘦了,很多。”
蔣康辰只是搖頭,說不出話來。他有一年沒有與這人見面了,哪里知道這人現在竟瘦成了皮包骨!
那人的嘴角微微揚起,帶著滿足︰“我以為,你不會見我了……”
蔣康辰的鼻子發堵,努力開口︰“我有,差事,要忙……要,忙完了,才能,來,見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辰寶現在很厲害,很厲害。”武簡收緊雙臂,說出的話卻令蔣康辰幾乎站不穩,“辰寶,以後,我就不來見你了。”
蔣康辰從武簡的懷里掙扎出來,抬頭看著他,臉色煞白。武簡摸上蔣康辰的臉,擦拭他的眼淚,眼里是能見到他的幸福。
武簡笑著說︰“國公府想要你回去,如果被他們發現我與你私下仍會見面,你就再也別想逃開了。他們會抓住一切機會逼你回國公府。”
蔣康辰的眼神慌亂,武簡從懷里摸出一沓的銀票,抬起蔣康辰的胳膊,全部塞進他的袖袋,說︰“這是我給熙哥兒往後幾年的壓歲錢,你替他收好。”
蔣康辰看了眼,急問︰“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武簡笑了,帶著放開一切的決然︰“他們逼你交回鋪子和田,我就把鋪子和田都賣了。他們還沒發現呢。”
蔣康辰瞪大了眼楮。
武簡笑得如孩子般燦爛︰“我的東西只會是你和熙哥兒的,誰也別想拿走。”
他的大拇指擦過蔣康辰濕潤的眼楮,
“辰寶,無論武家誰去找你,你都不要見。皇上遲早有一日會動武家,我不知有多慶幸你和熙兒離開了武家。”
蔣康辰慌了︰“武簡!”
捂住蔣康辰的嘴,武簡道︰“你听我說。武家當初支持林王上位未果,就已注定了武家的結局。
君後之所以用你,就是因為你離開了武家,因為你恨武家。若你再回武家,你和熙哥兒都會有危險!
祖父命令我爹娘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讓你回來。柳氏今日要去找你,你不在,那日後很可能我娘會親自出面,他們也一定會拿我做文章。
辰寶,你一定要切記,不管他們說什麼,也不管他們做什麼,你都絕對絕對不能動搖!有皇上和君後,武家就不敢動你,若可以,你最好能離開京城。”
蔣康辰扯下武簡的手,問︰“你呢!”聲音提高,“我是恨武家,恨他們對我、對熙哥兒做的,可是你呢!你要我以後再也不見你,不見熙哥兒的爹麼!”
武簡握住蔣康辰的手,另一手再給他擦眼淚︰“我早已沒有臉面見你。總是要你與我私下見面,也是我的私心,我怕你愛上別人。
可是辰寶,現在不同了。我注定是要死在武家,你卻是離武家越遠越好。以前,我護不住你和熙哥兒;現在,我更不能拖你的後腿。”
說著,武簡又笑了,“熙哥兒現在不在京城挺好,免得武家的糟心事又吵到他。熙哥兒在康寧那里還好嗎?”
蔣康辰︰“你知道,我把熙哥兒送到康寧那兒了?”
武簡笑笑,笑中卻帶著苦澀︰“熙哥兒是我唯一的兒子。”唯一的,又豈會當真放得下,當真不聞不問。只是,他早已沒了疼愛自己兒子的權力。
蔣康辰的眼淚又要出來了,武簡再次抱住他︰“辰寶,答應我。”
蔣康辰哽咽︰“我不會回武家……但我,也做不到,以後不見你,我做不到……”這人是他此生僅有的,也只會是唯一的愛戀,他怎麼能做得到!
武簡的喉結上下起伏了多次,聲音沙啞地說︰“傻瓜。你現在跟腳未穩,不要給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頓了頓,他故作輕松地說,“等到你日後手握重權,我就去你府上給你做管家。”
蔣康辰的身子一震,忽然一個大膽的念頭直沖他的腦門。他再一次掙扎出來,抬頭,看著眼角濕潤的武簡,抓緊他︰“等我手握重權,我娶你為妻!武簡!你,嫁不嫁!”
武簡愣了,好半晌後,他仰頭“哈哈哈”地大笑起來,笑得癲狂。
隨後,他一個用力地把蔣康辰重新抱回懷中,在他的耳邊鄭重承諾︰“我等著辰寶你來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