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碗飯,永明帝覺得仍不夠,又叫代齊攸給他盛了一碗,說︰“他二人種的菜就是比宮里的好吃。朕以為是朕貪圖新鮮,今日細細品味之後,確實不同。君後可也覺得如此?”
君後點頭︰“確實。這釀的米酒味道也極為的甘甜,且絲毫不上頭。這米酒留下的酒釀,只是這麼吃都很美味。
蔣康辰說還可用這酒釀煮雞蛋。晚膳臣叫御膳房煮了雞蛋給陛下您嘗嘗。”
永明帝又喝光了酒盞里的米酒,想去盛,被君後攔住。
君後無奈地說︰“皇上,您這麼喝下去,蔣康辰帶回來的米酒一頓就喝光了。您之後就沒得喝了。”
永明帝郁悶了︰“這蔣康辰帶回來的也太少了些。”
君後心道,照您的這喝法,蔣康辰帶多少回來都不夠您喝的。
不過他還是說︰“這米酒是用糧食釀造,怕那邵雲安也沒有釀太多。康辰帶回了方子,皇上愛喝,臣找人給皇上您釀。”
永明帝卻是搖了搖頭,道︰“旁人釀的未必有那邵雲安釀的好喝。這邵雲安啊,釀酒確實有一手。”
君後道︰“這邵雲安確實是有些能耐的。安澤說點心鋪子、花茶鋪子照著他給的方子做出來的,就是不如他親手做的味道好。”
永明帝琢磨︰“朕要考慮要不要宣他們進京了。”
君後︰“再等些時日吧。至少要等到春茶制出來。那邵雲安想釀‘紫玉露’,安澤說皇莊今年長出的葡萄都交給他。
屆時或許真的需要他進京一趟。若是送葡萄苗過去,那等長成還需要不少時日。有現成的葡萄,他直接釀造即可。想必他釀造出的‘紫玉露’會有所不同。”
永明帝不由咽了口口水︰“朕听君後的。不行讓皇莊多種些葡萄。”
君後謹慎地說︰“先看他釀出的‘紫玉露’味道是否與胡子釀的不同。若同樣美味,那加重葡萄也不遲。皇莊有現成的葡萄樹,分枝過去就是。”
永明帝點點頭,表示君後說的有道理,一切听君後的。
之後,永明帝又嘗了一盞黃酒,得知這黃酒更適合君後飲,他直接表示所有黃酒都留給君後,他就喝那米酒。
反正堅持到今年的紅酸果長出,他就有新的“醉花間”喝了,興許今年還能有機會喝到邵雲安釀造的“紫玉露”呢。
君後對甜食一般,所以蔣康辰帶回來的花生酥、芝麻酥還有糖果那些的他就都讓給永明帝送去了。不過晚些時候,永明帝還是讓人又送了一半回來。
邵雲安做的吃食,哪怕是糖果都比宮里做的好吃,永明帝也想與自己的君後一道品嘗。
君後接受了永明帝的這份心意,不過他還是從自己的這份中分出了一些賞賜給了永明帝僅有的那一兒一女。
永明帝的女兒,是他還是太子時身邊的妾室生的。那時候君後還沒到他身邊。兒子的出生對永明帝來說卻是羞辱與恥辱,他是一眼都不想見到。
這個兒子出生時,永明帝與代齊攸還處于相看兩相厭的地步。可以說,在永明帝與代齊攸相愛後,他身邊就只有代齊攸一人了。
飯後消了消食,君後把蔣康辰呈上的兩份厚厚的奏章交給了永明帝。永明帝先看君後建議的“救助基金”。
看著看著,永明帝的表情也隨之有了變化。看完之後,他很是高興地說︰“好極好極!此事非君後你主理莫屬。若能做成,此乃大善!”
永明帝的喜悅也感染了君後,他同樣高興地說︰“這個邵雲安臣還是小瞧他了。里面有一句話臣覺得非常有道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此事若能做成,哪怕不能救助我大燕所有需要救助之人,也是為皇上積德、助我大燕昌鴻之事。”
君後起身,恭敬地跪下︰“皇上,臣懇請皇上把此事交由臣來操辦。”
永明帝彎身雙手扶起君後,沉聲︰“朕,準了。”
“謝皇上。”
君後的笑容令永明帝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沒有見過這人充滿斗志、如此昂揚的笑顏了。
恍惚了一瞬,永明帝一把抱住君後,說︰“齊攸,朕說過,遲早有一日,朕會讓你與朕一起俯瞰大燕的盛世江山,朕永遠都記著!”
君後回抱永明帝︰“臣知道,皇上您不會忘。”
永明帝在君後的額角,落下深情的一吻,久久才退開。
其實,永明帝的帝王之路完全可以不用像現在這樣艱難。只要他迎娶世家大族的女兒或兒子為妃、為君,平衡各方的勢力,得到那些世家的支持便會輕松許多。
可是永明帝不願意,並且打心底里抵觸,甚至是憤恨。
永明帝的母親是先帝的第一位皇後,因曾救過先皇的命被封為了皇後,但其母並不是出自于世家大族。
永明帝是嫡子,那時候先帝還沉浸在對其母的感激與喜歡中,封他為太子。套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戀愛中的男人頭腦發熱,做出了這個決定。
但隨著永明帝母親的失寵,隨著宮中的美人越來越多,先帝也開始冷落自己親封的太子。
先帝寵愛的妃子,不乏娘家勢大的,或許這也是先帝的某種平衡之道?但無論先帝的真實打算是什麼,沒有強硬背景的皇後結果只有一個,不是被廢打入冷宮就是身死消亡。
永明帝的母親為了保護他,明知有人要毒害她,她還是服下了慢性毒藥。直到毒發身亡之前她才告訴永明帝,並要隱忍,不要為自己報仇,要用盡一切的手段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堂堂的皇後被毒死,且死狀淒慘,此事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作為太子太師的翁老第一個站出來發聲,隨後那時候還是大將軍的代老將軍也了站出來。
先帝為了平息太子的怒火與太師、大將軍等忠臣的不滿,處死了當時正得寵的兩個妃子,卻並沒有處置她們背後的娘家。
不過可能也因此,先皇或出于愧疚,或出于心虛,打消了廢太子的念頭。
之後,直到永明帝登基,他一直深受那些世族大家的迫害。因為他一日不死,其他的皇子就一日不能成為太子,因為皇上已經言明不會廢太子。
永明帝的身邊危機重重,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也就隨之成了處境最危險的人。代齊攸數次遇險、被人下毒都是因為他是永明帝的心腹,因為他是永明帝喜歡的人。
要不是代齊攸武功高強,身後又有大將軍府,他早就不在人世了。即便代齊攸現在成了君後,永明帝也無法高枕無憂,依然有許多人暗中伺機而動要置代齊攸于死地。
因為代齊攸不死,別人就不能成為君後或皇後,就沒有機會生下皇子,就沒有機會為家族擁有一位太子。
永明帝對世家大族的痛恨到了他寧願江山不穩,寧願自己的皇位艱難,也不願向那些人低頭。他甚至打算有朝一日把那些礙眼的世家統統鏟除!
這件事很難,很難,永明帝甚至做好了他這一生完不成,就由他的子孫後代來完成的準備。這條路很難走,但永明帝知道有一個人會一直陪著他、支持他,無怨無悔。
代齊攸在永明帝的懷里抬起頭,問︰“皇上要不要看看另一份奏章上寫了什麼?”
“君後與朕一起。”
※
“好!”
“好極!”
“大好!”
書房內,不時地傳出翁老帝師激動的叫好聲。就見翁老的臉龐漲紅,眼楮圓瞪,胡子起起伏伏,那是劇烈呼吸造成的。書房內還坐著一個人,是從宮里出來後就直接過來的蔣康辰。
蔣康辰臨走時,岑老給了他一個匣子並一封信,讓他回京後馬上就交給老帝師。匣子里裝著的是岑老抄錄的一些文章和幾本書,翁老的激動也是因此而來。
詩詞歌賦,可令人從中感受到“作者”當時的心境。但好的文章,特別是有著政治遠見及抱負的文章,那就不僅僅是一篇文章佳作了。
邵雲安後來拿給岑老的書就是一些“雜書”了。有古代科技類的,建築類的,醫學類的,甚至還有狀元文章大全這類的。很多都是邵雲安以前在古玩街淘的做舊的書。
那時候純粹是帶著“末世要來了,我要為人類的文化文明做出收藏貢獻”的有點中二的想法去買的。最終,末世沒來,他買的這些書倒是也有了好去處。
岑老沒有讓蔣康辰把邵雲安給他的那些“天外古籍”都帶回來,帶的多是他抄錄下來的文章和他與康瑞已經抄完的幾本書。
看完了岑老抄錄下來的幾篇範仲淹的文章,翁老帝師兩眼炯炯地抬頭,道︰“康辰,你可知月白共拿到多少書?”
蔣康辰搖頭︰“具體有多少我還真不知,岑老只說雲安年幼時遇到過一位奇人,交給了他許多未曾見世的珍藏讓他保管。岑老說他與康山長會進京一趟。”
翁老听的是抓耳撓腮的,許多,又是多少?十本?二十本?
翁老又拿起一張紙,回味︰“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等胸懷,此等大義……”
他都忍不住想親自跑一趟秀水村會會那個奇人小子了,究竟是何人會把如此的文章書籍送給他去保管?
蔣康辰忍不住道︰“雲安滿腹學識,即便是康山長都覺得他完全可以去縣學做夫子。只是雲安自己說他胸無大志。”
“哦?”翁老立馬來了興致,讓蔣康辰多說說他在秀水村過年的所見所聞,特別是那個邵雲安。
听蔣康辰說邵雲安和王石井在村里面對的不公,翁老皺了眉頭;
听蔣康辰說岑老意欲認邵雲安與王石井為義子,翁老笑言“岑師弟下手可真快”;
听蔣康辰說那位送給邵雲安許多書的奇人還送了他一套名為“魔方”的玩具,十足的考驗人的聰慧,就是岑老都只能玩到4階,還沒玩過去,翁老很是手癢。
得知魔方只有那麼一套,留在了王宅,翁老頓時惋惜不已,還叫蔣康辰給他畫出來是什麼模樣。
又听他們在一起打“麻將”,岑月白還會耍賴,翁老直嚷“下回見了岑師弟定要說教于他”。
在京城每天與某些人斗志斗勇,幫著皇上清除朝政上的阻礙,听著蔣康辰描述他們過年的喜慶,翁老都想要到那秀水村去安靜安靜了。
可惜現在手頭沒有茶葉,否則喚幾個好友過來大家來一次曲水流觴,也能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