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雪•鏢途義
鉛灰色的雲層壓在雁門關的山尖上時,陳遠正勒住馬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柄磨得發亮的樸刀。風裹著細碎的雪粒打在臉上,像小針扎似的疼,他抬頭望了望天色,眉頭擰成了疙瘩——按行程,此刻該離雁門關只有二十里地,可這雪來得邪乎,才半個時辰,地上就積了薄薄一層白。
“總鏢頭,要不咱們找個避風的山坳歇歇?”鏢師老周策馬湊過來,他臉上凍得通紅,說話時哈出的白氣轉眼就被風吹散。隊伍里二十輛糧車排成一列,車輪碾過凍土的咯吱聲,在這空曠的山谷里听得格外清楚。每輛車上都蓋著厚厚的油布,里面是青州府撥給邊境守軍的冬糧,袋袋都印著官府的火漆,半點馬虎不得。
陳遠沒應聲,目光掃過隊伍末尾。柳如氏正坐在一輛糧車的車轅上,裹著件深青色的棉襖,手里攥著個小炭爐,時不時給身邊的小鏢師遞塊烤得溫熱的窩頭。听見老周的話,她也抬頭看了看天,隨即朝陳遠這邊揚了揚聲“陳遠,這雪怕是要下大,真得找地方避一避,糧車淋了雪倒不怕,兄弟們凍壞了可走不了路。”
話剛落音,風突然變了向,雪粒瞬間變成了鵝毛大雪,簌簌地往人脖子里鑽。陳遠心里一沉,翻身下馬,走到一輛糧車旁,蹲下身用手按了按車轍——凍土已經開始結冰,再往前走,車輪怕是要陷進雪里。“不能歇!”他站起身,聲音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堅定,“軍糧誤了期,守軍兄弟們要挨凍挨餓,咱們擔待不起。老周,你帶五個兄弟,往前面探探路,看有沒有能通的山道;剩下的人,把油布再扎緊些,別讓雪滲進糧袋里。”
老周應了聲,帶著人頂著雪往前去了。陳遠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剛要去幫著扎油布,柳如氏已經提著炭爐走了過來,把爐子里還燃著的炭塊分給幾個年輕鏢師,又從隨身的包袱里翻出個陶壺,倒了碗熱酒遞給他“先暖暖身子,急也不是辦法。”酒是高度的燒刀子,入口辛辣,順著喉嚨滑下去,很快就暖了五髒六腑。陳遠接過碗,卻沒喝完,又倒回壺里大半,遞給身邊一個凍得直跺腳的小鏢師“你年輕,抗凍差些,多喝點。”
沒等老周回來,雪已經下得沒了章法。遠處的山巒隱在白茫茫的雪幕里,連方向都快辨不清。陳遠正焦慮著,就見老周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身上的棉襖都濕透了,凍得嘴唇發紫“總鏢頭,前面……前面山道封了!積雪快沒過膝蓋,糧車根本推不動,再往前走,怕是要陷在里面。”
這話一出,鏢師們都靜了下來。誰都知道,誤了軍期可不是小事,輕則罰銀,重則要吃官司。有人忍不住低聲嘀咕“這鬼天氣,就算咱們想走,車也走不了啊……”陳遠沒理會這些抱怨,走到山道入口處,彎腰扒開積雪,底下的泥土已經凍得硬邦邦的,車輪碾上去,確實只會越陷越深。他盯著糧車看了半晌,突然眼楮一亮,轉身對眾人說“有了!咱們砍樹做雪橇,把糧車拆了,把糧袋搬到雪橇上,拉著走!”
“雪橇?”有人愣了愣,“這山里樹是多,可咱們沒工具啊,就算砍了樹,也沒法弄成雪橇的樣子。”陳遠指了指鏢師們腰間的樸刀“刀磨快些,能砍;再找些粗藤條,把樹干捆起來,做成簡易的雪橇。老周,你帶十個兄弟,去附近的林子砍樹,要粗些的樺樹,結實;剩下的人,把糧車的輪子卸下來,糧袋都清點好,別弄混了數量。”
說干就干。鏢師們立刻行動起來,樸刀砍在樺樹上,發出“咚咚”的悶響,雪落在脖子里也顧不上擦。陳遠也沒閑著,他親自去卸糧車輪子,手指被凍得麻木,好幾次差點被鐵釘劃破,柳如氏看不過去,遞給他一副粗布手套“你是總鏢頭,得顧著自己的手,後面拉雪橇還得靠你呢。”陳遠接過手套,笑了笑“沒事,兄弟們比我更辛苦。”
等老周他們扛著砍好的樺樹干回來時,天已經擦黑了。雪還沒停,眾人圍著幾堆篝火,借著微弱的火光,用藤條把樹干捆成一排排的雪橇。柳如氏則把行囊里所有的烈酒都翻了出來,足足有十多壇,她把酒倒進大鍋里,架在篝火上溫熱,又切了些臘肉扔進鍋里,煮成一鍋熱氣騰騰的酒肉。“大家先吃點東西,暖暖身子再干活。”她給每個人都盛了一碗,輪到陳遠時,特意多舀了些肉,“你等會兒要帶頭拉繩,得多吃點。”
夜里的雪下得更大了,山谷里的風像鬼哭似的。眾人吃完東西,立刻開始往雪橇上搬糧袋。每袋糧食有五十斤重,搬上雪橇時,得兩個人抬著,稍不留神就會滑進雪里。陳遠站在最前面的雪橇旁,把一根粗麻繩系在自己腰間,另一端牢牢綁在雪橇上,對身後的鏢師們說“都把繩子系好,咱們一起使勁,慢慢來,別慌。”
“總鏢頭,讓我們來拉吧,你都忙了一天了。”一個年輕鏢師說道。陳遠擺了擺手“我是總鏢頭,這第一趟得我來帶。大家跟著我的節奏,喊號子!”他深吸一口氣,彎腰發力,腰間的麻繩瞬間繃緊,“嘿喲!”身後的鏢師們也跟著喊起來“嘿喲!嘿喲!”雪橇在雪地里緩緩挪動,留下兩道深深的痕跡。雪灌進靴子里,很快就凍成了冰,腳底板又冷又疼,可沒人敢停下——停下一會兒,就可能再也站不起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面更精彩!
柳如氏沒跟著拉雪橇,她提著一盞馬燈,在隊伍旁邊來回走動,時不時給有人遞塊熱窩頭,或者幫著扶一把差點滑倒的鏢師。見有人體力不支,她就把溫熱的酒遞過去“喝一口,再堅持堅持,離雁門關不遠了。”有個老鏢師咳嗽著說“夫人,您這酒可是好東西,要是沒有這酒,我早就凍僵了。”柳如氏笑了笑“這酒是給大家驅寒的,只要能把糧送到,這點酒算什麼。”
就這樣,他們白天拉著雪橇趕路,晚上就在雪地里搭起簡易的帳篷,圍著篝火取暖。雪沒停過,山路又陡又滑,好幾次雪橇差點滑下山坡,都是陳遠眼疾手快,帶著眾人往反方向拉,才化險為夷。有一次,陳遠腳下一滑,摔在雪地里,腰間的麻繩勒得他差點喘不過氣,可他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繼續帶頭拉繩“沒事,接著走!”
第三天清晨,雪終于停了。太陽從雲層里鑽出來,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睜不開眼。陳遠抬頭望去,遠處雁門關的城樓已經隱約可見,他心里一松,差點癱倒在雪地里。老周跑過來,激動地說“總鏢頭,到了!咱們快到了!”鏢師們也都歡呼起來,疲憊的臉上終于有了笑容。
等他們把糧車拉到雁門關下時,守軍將領李將軍已經帶著人在城門口等候。看到陳遠等人渾身是雪,棉襖上都結了冰,糧袋卻完好無損,李將軍快步走過來,握住陳遠的手“陳總鏢頭,辛苦你們了!我以為你們至少要晚三天,沒想到只晚了半日,真是不容易啊!”陳遠咧嘴一笑,聲音沙啞“李將軍,讓兄弟們久等了,糧都在這兒,您清點一下。”
李將軍讓人清點完糧袋,數量分毫不差。他拉著陳遠的手,非要留他們在關里歇息幾天。陳遠婉拒了“李將軍,我們還得趕回青州復命,就不打擾了。”李將軍見留不住,便讓人取來紙筆,寫了一封感謝信,親手交給陳遠“這封信你帶回青州府,也讓知府大人知道,你們為守軍立了大功。”
離開雁門關時,守軍們都站在城樓上揮手送別。陳遠騎著馬,手里攥著那封感謝信,心里暖烘烘的。柳如氏走在他身邊,笑著說“這下好了,咱們‘義鏢’的名聲,怕是要傳遍邊境了。”陳遠點點頭,望向遠方的山路——雖然這趟押鏢辛苦,可他知道,只要守住“信”字,往後的鏢途,總會越走越寬。
果然,等陳遠帶著感謝信回到青州府,知府大人看完信,當即召見了他,還賞了五十兩銀子,稱贊他“忠勇可嘉”。沒過多久,陳遠押糧遇暴雪、徒手拉雪橇送糧的事,就傳遍了青州,甚至傳到了邊境的其他城鎮。有人見了他,都稱呼他“義鏢陳總鏢頭”,還有不少商戶主動來找他合作,說“把貨交給陳總鏢頭,我們放心”。
這日,陳遠和柳如氏坐在鏢局的院子里,曬著太陽,喝著茶。老周從外面進來,笑著說“總鏢頭,夫人,剛才有個從雁門關來的商人,說要找您押一批貨,還說專門奔著您‘義鏢’的名聲來的。”陳遠和柳如氏對視一眼,都笑了。陳遠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去會會這位客人。”陽光灑在他身上,溫暖而明亮,就像他往後的鏢途,一片坦途。
喜歡大明商途重生之商業帝國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大明商途重生之商業帝國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