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途管事
晨光剛漫過鏢局的青石板，陳遠已站在院子中央。新漿洗的靛藍短褂襯得他脊背挺直，腰間那串掌櫃昨日親手交予的銅鑰匙，墜著塊小木牌，刻著“管事”二字，沉甸甸的，墜得他心里既踏實又發緊。
“陳管事早！”路過的老伙計阿福笑著拱手，語氣里滿是真切的恭賀。陳遠回了禮，目光掃過院中堆放的貨箱——今天要清點發往臨縣的布匹，還有兩箱易碎的瓷器得仔細核對，這是他當管事的頭一天，半點不能馬虎。
“王二！”陳遠朝著西廂房的方向喊了一聲。昨天剛招進來的伙計王二，二十出頭的年紀，生得膀大腰圓，面試時說在家鄉干過搬運，看著是把力氣活的好手。可喊了兩聲，才見王二揉著眼楮從廂房里晃出來，衣角還沾著草屑，顯然是剛睡醒。
“陳管事，啥事兒啊？”王二打了個哈欠，語氣漫不經心，眼神還瞟向院外的街面，像是在惦記著什麼。
陳遠壓下心里的一絲不快，指了指東側的貨堆“你去把那批發往臨縣的布匹清點清楚，每匹的花色、尺寸都要和單子對上，記在賬本上，等會兒我要查。”說著遞過去一本賬本和一支毛筆，“仔細點，別出錯。”
王二接過賬本，隨手翻了兩頁，撇了撇嘴“不就是點布匹嘛，簡單。”他提著賬本晃到貨堆旁，卻沒立刻動手，先是蹲在地上摸了摸布面，又東張西望了一會兒，見陳遠轉身去核對瓷器，便悄悄挪到貨堆後的牆角，靠著箱子就往下滑，沒多久竟打起了呼嚕。
陳遠核對完瓷器，抬頭見王二不在貨堆旁，心里納悶，繞到貨堆後，正好看見王二歪著頭睡覺，賬本掉在一旁，上面連一個字都沒寫。他心里的火竄了上來，可又想起掌櫃說的“當管事要沉住氣，先理後兵”，便深吸一口氣，走過去輕輕推了推王二的肩膀。
“王二，貨物還沒清點完，你怎麼就睡上了？”
王二猛地驚醒，揉了揉眼楮，看清是陳遠，才不情不願地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清點貨物多累啊，蹲得腿都麻了，反正也沒人催，晚點兒再弄也一樣。”他說著還踢了踢腳邊的貨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陳遠皺緊了眉頭，聲音沉了幾分“咱們鏢局靠的就是信譽吃飯。這批布是張記布莊等著開業用的，要是清點錯了數量，或者混了花色，人家收不到貨，以後還會找咱們鏢局嗎？客戶不信任咱們，鏢局的生意還怎麼做？”他撿起地上的賬本，翻到空白頁，“趕緊起來清點，要是再偷懶，我就只能把這事告訴掌櫃的，到時候怎麼處置，就不是我說了算了。”
王二見陳遠態度堅決，不像在開玩笑，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來，接過賬本，慢吞吞地走到貨堆前，開始清點。可他心里憋著氣，清點時故意敷衍，把“寶藍”寫成“靛藍”，把“一丈二”寫成“一丈”，還漏算了兩匹淺粉的布。等陳遠過來檢查時，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王二，你再看看這頁。”陳遠指著賬本上的記錄，“寶藍和靛藍是兩種花色，張記布莊特意交代過要分開算；還有尺寸，一丈二和一丈差了兩尺，客戶要是發現少了，咱們得賠不說，信譽也沒了。最要緊的是，淺粉的布明明有五匹，你怎麼只寫了三匹？”
王二低頭看著賬本，嘴里嘟囔著“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不是看錯，是你沒認真清點。”陳遠把賬本放在貨箱上，“現在重新清點，每一匹都要核對清楚，花色、尺寸、數量，一個都不能錯。要是這次再出問題，我就只能請你離開鏢局了。”
王二這才知道陳遠是來真的，不敢再敷衍，老老實實地蹲在貨堆前，一匹一匹地核對，生怕再出岔子。等他終于清點完，把賬本交給陳遠時，額頭上已經冒了汗。陳遠仔細核對了一遍，確認沒問題，才點了點頭“這次對了。記住，不管做什麼事，都要認真，尤其是在鏢局，半點馬虎都不能有。”
王二低著頭“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傍晚時分，陳遠回到家。柳如氏正站在灶台前熬粥，見他進來，笑著迎上去“今天第一天當管事，順利嗎？我熬了你愛吃的小米粥，還蒸了紅薯。”
陳遠坐在桌邊，揉了揉眉心，把白天王二偷懶的事跟柳如氏說了一遍。柳如氏听完，盛了一碗粥放在他面前，輕聲安慰道“剛開始當管事，肯定會遇到這種不省心的伙計。你別著急，慢慢來。今天你沒發脾氣，先跟他講道理，後來又讓他重新清點，做得已經很好了。只要你對大家公平公正，做事認真，時間長了，伙計們自然會服你。”
陳遠喝了一口熱粥，心里的疲憊消散了不少。他看著柳如氏溫柔的眼神，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就是覺得第一天就遇到這種事，有點鬧心。不過也算是個教訓，以後得更仔細盯著。”
“別太緊繃著自己，”柳如氏坐在他身邊，“要是累了，就跟我說說，我給你捶捶背。對了，我今天在院子里種了幾棵青菜，等過些日子就能吃了，到時候給你做青菜豆腐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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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遠笑了笑，握住柳如氏的手“好，我等著吃。”
接下來的幾天，陳遠每天都早早到鏢局，先把當天要做的事列出來，再分配給伙計們。他對伙計們一視同仁，不管是老伙計還是新伙計，做得好的就當眾表揚，還會跟掌櫃申請，給表現好的伙計多發些月錢；做得不好的，他也不打罵，而是耐心地教他們怎麼做，告訴他們哪里錯了，為什麼不能錯。
有一次，老伙計阿福在搬瓷器時，不小心差點把瓷瓶摔了，陳遠趕緊上前扶住，沒說一句責備的話，反而幫著阿福把瓷器搬到安全的地方，然後教他怎麼用軟布裹住瓷瓶，怎麼用力才能穩。阿福心里很過意不去，後來做事比以前更仔細了。
王二經過上次的事，也收斂了不少。有一次，他看見陳遠親自幫伙計們搬重貨，汗流浹背也沒喊累，心里漸漸服了氣，做事也認真起來，再也沒偷過懶。有時候遇到不懂的問題，還會主動去問陳遠。
沒過多久，鏢局的伙計們都對陳遠服服帖帖的，大家做事都很積極，再也沒人偷懶敷衍。掌櫃的看在眼里，心里很滿意，特意把陳遠叫到跟前，笑著說“陳遠，你這管事當得好，鏢局的生意比以前更順了，以後這鏢局，我還得靠你多費心。”
陳遠笑著說“掌櫃的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干，不辜負您的信任。”
那天晚上，陳遠回到家，把掌櫃的表揚告訴了柳如氏。柳如氏高興地做了一桌子菜，還溫了點酒。兩人坐在院子里，就著月光喝酒聊天，陳遠看著柳如氏的笑臉，心里滿是踏實——他知道，只要自己好好干，和柳如氏一起努力，以後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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