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檻前擺清水碗,五谷鎮四方,八卦鏡鎖門,血字擋陰差。”
袁英把銀鐲子重新套在秀秀手腕上,鐲子內側刻著的往生咒亮如白晝。
“他的陰魂附在紙扎上,過不了五谷陣。”
袁英話音未落,外邊傳來 “嘩啦嘩啦” 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翻動一摞摞紙錢,間或夾雜著嬰兒的低笑。
她突然按住我肩膀,指著青銅碗︰“看水面!”
碗里的清水正詭異地旋轉,水面倒映出秀秀的臉,卻在右眼下方多出道縫合的疤痕。
神龕前的長明燈在晨風中搖曳,我這才發現袁英剛才布置時,悄悄在門框四角嵌了四枚銅錢。
順治、康熙、雍正、乾隆,正是闢邪用的 “四帝錢”。
秀秀突然在昏迷中呢喃︰“爸爸抱…… 紙弟弟……”
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紙紋,那些紋路竟慢慢拼成個 “債” 字,像是陰司刻在她骨血里的催命符。
“呼~”的一聲。
袁英點燃了一沓金元寶,嘴里飛快的念叨了幾句。
隨著袁英越念越快,店鋪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青銅碗里的水面終于平靜。
可當我望向八卦鏡時,鏡中映出的門框後,分明有個穿著紅背心的影子在徘徊。
他手里舉著個紙扎嬰兒,紙嬰兒的眼楮是兩個黑洞,正對著鏡子里的我,嘴角扯出個僵硬的笑容。
等我轉過頭時。
神龕前的蠟燭不知何時全滅了。
只有祖師爺神像手中的桃木劍,劍穗上掛著幾片燒剩的紙灰,形狀恰似嬰兒的小手。
秀秀在行軍床上昏睡了一整天,醒來時枕邊堆著七具燒化的紙扎童男。
每個童男心口都有個焦黑的洞,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內部燒穿的。
她摸著自己耳後的紅痕,突然說︰“爺爺,我夢見爸爸了,他站在紙扎店里,懷里抱著個紙做的嬰兒,可那個嬰兒的眼楮……”
她頓了頓,聲音越來越輕。
“是兩個黑洞,里面好像有好多手在抓我,就像那天在衣櫃里看見的一樣。”
我望向櫃台後的紙扎貨架,發現原本歪頭的童男童女不知何時都正了身子。
只是每個紙人的眼窩處,都滲出了極細的血線,在白紙面上勾出類似嬰兒手掌的紋路。
袁英站在神龕前,正在重新擺放八卦鏡的碎片。
鏡片拼合的瞬間,鏡中映出秀秀身後的牆角,有團模糊的黑影正慢慢蹲下,像是在哄一個看不見的嬰兒睡覺。
兩天後,秀秀的衣服上再也沒出現血漬,耳後的紅痕也淡得幾乎看不見。
但從那以後,每當深夜下雨,店鋪的紙扎貨架就會發出 “沙沙” 的響動,像是有人在挨個整理那些童男童女。
有次我睡不著,借著月光看見貨架最頂層的紙扎嬰兒車,車輪竟在緩緩轉動,仿佛里面真的躺著個正在熟睡的孩子。
而秀秀最後一次來店里時,帶來了個繡著平安符的布袋,說是在自家衣櫃最深處發現的。
打開布袋的瞬間,我和袁英同時愣住了。
里面裝著半片殘破的胎毛,和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是禿老三的字跡︰“秀秀周歲時,找半仙算過命,說她是‘陰命人’,能替父擋災……”
紙條邊緣還有行更小的字,像是後來補上去的︰“可我沒想到,陰命人擋的災,是要拿自己的魂去換啊。”
布袋從手中滑落,里面的胎毛被穿堂風卷起,落在神龕前的香爐里。
火星濺起的瞬間,我仿佛看見無數細小的影子在火光中浮現,又迅速消失,像是從未存在過。
袁英彎腰撿起布袋,突然輕聲說︰“禿老三到死都不知道,陰命人能擋的,從來不是他偷來的陰債,而是這世間最狠的人心。”
窗外,雷聲隱隱作響,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我望著貨架上整齊排列的紙扎品,突然發現每個童男童女的嘴角都微微上揚,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而在店鋪的某個角落,總有個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正推著紙扎嬰兒車,在午夜的陰影里慢慢踱步。
秀秀離開後第三日,袁英突然將那半片胎毛放在照骨鏡下。
銅鏡表面泛起青霧,胎毛末端竟浮現出細小的符紋。
正是禿老三在紅背心內側繡的嬰兒輪廓。
她捏著龜甲沉吟良久,卦象顯示 “兌宮見血,離火焚骨”。
袁英突然抬頭望向我︰“去把秀秀帶來,她耳後紅痕雖消,胎毛里還纏著禿老三的轉輪魄殘片。”
我趕到秀秀上班的地方時,同事說她不在,好像在下邊的停車場。
等我趕到停車場,發現她正蹲在角落,用樹枝在地上畫著紙扎童男的輪廓。
听見我喊她,指尖猛地劃破掌心,鮮血滴在畫紙上,紙人眼楮竟詭異地眨了眨。
她慌忙用袖子擦掉血跡,可我看見她手腕內側,不知何時多了道與胎毛符紋相同的紅印。
“英娘說你耳後有東西。”
我湊近她,借著夕陽余暉,看見她耳後皮膚下果然埋著根細如發絲的紅線,尾端系著極小的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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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禿老三用來替命的紙扎童男。
秀秀突然打了個寒顫,指著遠處槐樹︰“剛才看見樹影里有人抱著紙嬰兒,紙嬰兒的手在動,和我夢里的一樣。”
回到店鋪,袁英已在神龕前擺好三牲祭品。
她用銀針挑開秀秀耳後皮膚,取出浸滿血的紙人時,銅鏡里突然映出禿老三的日記本畫面。
“七月十五夜,亂葬崗撿得‘胎魂罐’,罐底刻‘借陰還陽,十世轉輪’……”
袁英瞳孔驟縮︰“果然是《魯班經》里的禁術,用至親陰命人承接十世轉輪魄,把自家災劫轉嫁到血脈里。”
...
當晚,袁英在院子里擺下北斗陣,讓秀秀躺在陣眼,自己則用朱砂在龜甲上重刻卦象。
我問袁英,那我呢?
“你暫時不用!”
袁英回了句。
我暫時不用?
說實在話,我現在除了每天感覺好像有“人”在整理東西,倒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正胡思亂想,突然看見紙扎貨架上的童男童女突然集體轉頭,眼窩處的血線竟連成 “債” 字。
更駭人的是,最頂層的紙扎嬰兒車開始自行轉動,車輪碾過地面,留下嬰兒腳印般的痕跡。
“陳言,看龜甲!”
袁英的聲音帶著顫抖。
我湊近時,龜甲表面竟浮現出秀秀的生辰八字,與禿老三的名字用紅線纏繞,形成個絞索狀的卦象。
“陰命人承接轉輪魄,等同于在生死簿上畫了道裂痕。”
她指著龜甲裂縫︰“秀秀現在就像個活紙人,禿老三的陰魂能借任何紙扎附身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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