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中午劉青山有飯局,應該喝了不少酒,聲音里明顯帶著慵懶和疲憊。
似乎劉青山剛剛起床,前後窗簾都沒有拉開,室內光線有些昏暗。
劉青山神情有些委頓地坐在寫字台前,一只手支撐著額頭,一只手則不停地揉著太陽穴。
秦逸飛拿起熱水瓶,先給劉青山的茶杯里續了一點兒水,然後又走到窗前,“唰”地一下拉開了窗簾。
陽光立刻就從窗外透過來,室內一下子就變得亮堂起來。
劉青山有些不適應,為了遮擋光線,他把自己的一只手掌放置在了眼楮的上方。
雖然已經睡了兩個多小時,劉青山的酒意卻還沒有徹底消除。不僅面部浮腫、眼袋松弛、精神萎靡,嘴巴呼出的氣體,也帶有濃濃的酒臭。
秦逸飛見狀,就把一條毛巾放在面盆里用熱水燙了燙,然後用力擰干了,遞給了劉青山。
劉青山用熱毛巾在臉上擦了幾下,立刻覺得自己神清氣爽了許多。
“小秦,有事?”
劉青山一邊把毛巾還給秦逸飛,一邊詢問。
“哦,我想問一問,下周有沒有安排我具體工作。
如果沒有的話,我想到各個學區走一走,摸一摸學區團支部的基本情況。
不知是否恰當,還請主任指示。”
秦逸飛一邊說話,一邊把毛巾用香皂洗了、擰干,晾在盆架的欄桿上。
這時,劉青山已經戴上了他那個既是近視鏡又是老花鏡的眼鏡。
他習慣地把目光從眼鏡框上方的空隙里透出,盯著秦逸飛看了好一會兒。
“哦,你這想法不錯。
只是現在剛剛開學,各學區都有一大攤子事情等著處理。
我認為等忙過這一段時間,你再下去比較合適。”
劉青山猜不透秦逸飛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干脆就使了一個“拖字訣”。
“好的,我明白了。
過一段時間後,我再下去摸情況。
主任,我今天下午家里有點事情,要早走一個小時,請主任批準。”
秦逸飛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不快,而是微笑著向劉青山請了一個小時的假。
人們自覺不自覺都有一種補償心理。當一個人否決了對方一個重大要求之後,作為補償,往往會答應對方另外一個小小的要求。
劉青山否決了秦逸飛下學區搞調研的請求,就痛快地批了秦逸飛一個小時的假。
他狐疑地看著秦逸飛,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主任,您忙。”
秦逸飛客套了一句,轉身就要離開。
“哦,小秦,你等一等!”
秦逸飛的一只腳已經邁出了門檻,劉青山又喊住了秦逸飛。
“等下周一支桐老師來了,先把你的辦公室安置好。
老在這會議室辦公也不像樣子。這幾天委屈你了。”
“謝謝主任!”
秦逸飛的聲音依然平靜,劉青山听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再看他的身影,還是那麼沉穩,沒有半點兒地顫抖或晃動。
劉青山心里不由得慨嘆了一聲︰這小子的心境還真沉穩。只可惜挺好的一個小伙子,卻盲人燒香——找錯了廟門;造屋請箍桶匠——找錯了人。
不知道這家伙通過誰的關系搭上了鄉黨委書記王燕萍這根線。
本以為攀上了秦店子鄉最大的官兒,一切事情都會迎刃而解。
只是他不知道秦店子鄉有些特殊,連續幾任鄉黨委書記都是繡房里的花枕頭——擺設,主事兒的都是副書記、鄉長這個二把手。
前年四月份換屆的時候,上級組織部門為了避免這種現象再次發生,干脆讓從市直空降而來的王燕萍同時擔任了書記和鄉長。
本鄉本土成長起來副書記劉濟霖,本來雄心勃勃要謀取鄉長一職。
沒有想到,最後卻只給安排了一個副書記、副鄉長的職務。
雖然排名第二,干的也是鄉長的活兒,只是劉濟霖總覺得有點兒名不正言不順。
他怕人心散了,隊伍垮了,他竟然表現得比前兩任還要強勢。竟把一把手王燕萍弄得灰頭土臉,很是下不來台。
由于一二把手內訌,互相掣肘,致使秦店子鄉的各項工作,都處在信陵縣的末尾。
王燕萍和劉濟霖不止一次在大會上遭到點名批評,而且還都被縣委書記馬志遠約談。
不知道縣委書記和王燕萍是怎麼談的,反正在給劉濟霖談話時,說話很是嚴厲。
馬書記說“不換思想就換人,態度不正就挪窩”。如果劉濟霖再不好好配合一把手好好開展工作,就要做好到科協、蔬菜局或者地震辦去任職的思想準備。
這王燕萍雖然年齡不大,又是一個女子,卻也是一個狠角色。
被縣委書記馬志遠約談之後,她和劉濟霖進行了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
她說,她來秦店子鄉工作,就是來豐富工作經歷的。
據上頭的人說,今後若想擔任縣長、縣委書記,必須有擔任過鄉鎮一把手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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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得好呢,她可以從鄉黨委書記任上直接晉升為副縣長或者縣委常委。
干得不好呢,她可以再回市直機關過渡一下,先解決副處級別,然後再下放為縣委副書記或者常務副縣長。
一二把手鬧矛盾,工作搞不上去,對她確實有影響,但不至于影響大局。
至于對劉濟霖的影響,相信馬書記已經和劉濟霖談了。
因為像劉濟霖這樣的副科干部,使用和管理權都在縣委。她這個鄉黨委書記只有建議權,她不敢妄下結論。
但是,她相信,負面影響絕對不會小,弄不好就得小孩屙屎——挪挪窩。
反過來,如果兩人配合得好,齊心協力把鄉里的工作搞上去,她晉升縣委常委以後,空出來的書記和鄉長職務,她完全可以推薦劉濟霖接任,起碼也能保證劉濟霖能夠干上正鄉長。
下一步何去何從,她請劉濟霖不要急于回答,考慮兩天以後再做回答。
劉濟霖從王燕萍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覺得手腳僵硬、臉頰發麻,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
特麼的,威脅,簡直就是赤裸裸地威脅!
什麼狗屁建議權?恐怕就是這騷貨給縣委書記建議,讓自己去地震辦上班吧?
還真是青竹蛇兒口,蛇黃蜂尾上針,最毒不過婦人心。
你一個二十幾歲的黃毛丫頭,懂得什麼鄉鎮工作,還不是憑借著漂亮臉蛋縴縴細腰才做到了鄉黨委書記?
憑什麼要對自己這個在鄉鎮工作了二十幾年、四十多歲的老同志吆五喝六?
想起這些,劉濟霖就義憤填膺,氣炸了肺!
怎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牛不喝水強按頭。劉濟霖可以不吊王燕萍,但是他可不敢招惹縣委書記馬志遠。
等他頭腦稍稍冷靜下來,他才想起,自己為了讓王燕萍丟臉皮沒面子,授意劉青山刁難那個叫秦什麼飛的事兒。
秦逸飛是全州高等專科學校的優秀畢業生,本來就該分配到中學。
再加上他歷練老成、聰明會來事兒。更重要的是,他還給劉青山送了一份不錯的禮物。
劉青山就打算給鄉中學增加一個名額,除去劉濟霖的佷子劉希望之外,把秦逸飛也分配到鄉中學。
只是,這個秦逸飛偏偏要畫蛇添足。
本來像老師分配這樣的小事兒,找到鄉教委主任劉青山就算頂天了。
這個小子也不知道給鄉黨委書記王燕萍送了多少禮,竟讓從來都不過問教育工作的鄉黨委書記,詢問起今年畢業生的分配情況。
其實,要解決這事兒也不難。劉青山按照王燕萍的要求,給秦逸飛安排工作不就完犢子了嘛!
就是劉濟霖追問此事,劉青山大可以一退六二五,把一切責任都推到王燕萍那里。
自己一個鄉教委主任難道敢不听鄉黨委書記的話嗎?
怪就怪劉青山嘴賤。
他從王燕萍那里得到一點兒消息,就顛顛兒地跑到劉濟霖那里,巴巴地把這事兒全報告給了劉濟霖。
結果劉濟霖為了拆王燕萍的台,指使劉青山暗中作梗,竟讓他把秦逸飛分配到偏遠的村辦聯中。
這和王燕萍的指示大相徑庭,完全是南轅北轍。
劉青山能夠當上公社教育組的總校長,一是仗恃他那個在縣人事局當副局長的表兄弟。二就是借了當時在人民公社擔任管委會副主任劉濟霖的勢。
當時劉濟霖恰好分管教育和衛生,在公社書記和教育局長面前,沒少為劉青山這個族叔說好話。
因此,劉青山絕對算是劉濟霖線上的人。
劉青山不能不听劉濟霖的話,又不敢把王燕萍的話當作耳旁風。
劉青山苦思妙想了三天,最終他竟然想刀切豆腐兩面光,誰也不得罪,就打算來一個折中主義。
他既沒有按照王燕萍的意見,把秦逸飛留在鄉教委擔任教育團委書記。也沒有按照劉濟霖的意見,把秦逸飛發配到偏遠的村辦聯中。
而是把秦逸飛安排到了鄉中心小學。為了讓王燕萍滿意,劉青山還給允諾,半年之後就把秦逸飛提拔為中心小學的副校長。
劉青山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回算是老鼠鑽進風箱里——兩頭受氣。
劉濟霖責怪他不听自己的話,陰著一張黑臉,說他首鼠兩端沒有好果子吃。
王燕萍則直接否決了他的方案,說他連這點兒小事兒都辦不好,怎麼能勝任鄉教委主任一職,直接建議胡克華換人。
劉青山從王燕萍那里回到自己辦公室,水都沒有來得及喝一口,屁股還沒有坐熱,就接到了縣教委主任胡克華的電話。
雖然劉青山逢年過節沒有少給胡克華送禮,沒有想到胡克華這個家伙竟翻臉不認人。
在電話里,這個家伙上來就是一頓夾槍帶棒的臭罵。最後直接說劉青山,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別佔著茅坑不拉屎,給能干的人騰個地方。
劉青山的一張黑臉青了紅,紅了又青。胸中似乎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卻找不到宣泄的地方。
劉青山不得不再次調整分配方案,把秦逸飛留在鄉教委暫時代理教育團委書記。為了平衡二把手劉濟霖,他又把劉濟霖的佷子劉希望直接提拔成了鄉中學副校長。
沒有辦法,這幾路神仙,就數秦店子村支書索寶駒官職最小,最後只能委屈索莉把鄉教育團委書記的職位讓了出來,重新安排到鄉中學擔任了團總支書記。當然,劉青山也把那張櫃式空調的提貨單,又悄悄地還給了索寶駒。
難怪8月30日那天,劉青山看到秦逸飛,就像惡狼看到了打傷自己的獵人,恨不能從秦逸飛身上撕扯一塊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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