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異眉頭微皺,目光投向西面山林。
只見數十名身著各色服飾的人影在樹梢間跳躍閃動,他們口中念念有詞,雙手揮舞間,便有火焰、冰錐、甚至是一些不知名的毒霧憑空生出,朝著攻城的士兵射去。
“哼,雕蟲小技。”馮異冷哼一聲,對著身後的老道說道,“清虛道長,該您老出手了。”
那老道撫須一笑,輕輕揮動拂塵。
剎那間,狂風大作,一股強大的氣流憑空生成,卷向那些放火的異能之士。那些人頓時身形不穩,有不少被狂風卷起,狠狠地摔落在地。
緊接著,老道口中念念有詞,指尖迸射出數道耀眼的電光,精準地劈向敵人。電光過處,慘叫聲不絕于耳。
“阿彌陀佛!”北路陣營中,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人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
他身後的百余名僧侶隨即齊聲誦念《金剛經》,洪亮的聲音仿佛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彌漫在戰場上空。
原本有些騷動的馮異軍士氣為之一振,而城頭上的隗家士兵則個個面色發白,心神不寧,仿佛有無形的壓力籠罩在心頭。
“景將軍,”馮異轉向身旁的景丹,“命你率部從南路迂回,趁亂沖擊隗純的後方!”
“末將遵命!”景丹應了一聲,撥馬便帶著五千精銳消失在山林之中。
此時的落門城內,隗純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東、西、北三面城門同時受到猛烈攻擊,城樓之上,箭矢幾乎消耗殆盡,不少守軍已是強弩之末。
更讓他心驚的是,城內那些平日里養尊處優的地主武裝,此刻也已加入了戰斗,但他們裝備簡陋,戰力低下,根本無法抵擋馮異軍精銳的沖擊。
“將軍!”張邁滿身是血地跑來,“東門快要頂不住了!銚期那廝勇不可當,我們的弓箭手已經所剩無幾,滾石 木也快用完了!”
隗純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流出殷紅的鮮血。他知道,馮異此次是有備而來,無論是兵力、裝備還是謀略,都遠勝于己。落門,恐怕真的守不住了。
“報——西門也……西門也出現了大量馮異的步兵,他們……他們好像是從山澗里爬上來的!”另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跑來,聲音中充滿了絕望。
隗純踉蹌著後退了兩步,靠在冰冷的城垛上。他抬頭望向天空,天空陰沉沉的,仿佛隨時都會塌陷下來。
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對他說的話︰“純兒,記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事不可為,當斷則斷,保存實力,以圖東山再起。”
“傳我將令!”隗純的聲音沙啞而疲憊,“放棄東門和西門,集中所有兵力,死守南門!告訴弟兄們,南門若有失,提頭來見!”
“可是,將軍……”張邁還想說什麼。
“執行命令!”隗純猛地拔出佩劍,劍鋒在陰沉的天色下閃爍著森冷的寒光。
就在此時,只听“轟隆”一聲巨響,南門的城門樓子突然劇烈搖晃起來,碎石和塵土簌簌落下。
原來,馮異軍的攻城槌已經撞開了城門的第一道防線。緊接著,無數手持兵刃的士兵如同蟻群般順著雲梯和沖車,吶喊著向上攀爬。
“殺啊!”馬武手持大刀,如同猛虎下山般沖上城頭,刀鋒過處,人頭滾滾落地。他身後,景丹率領的迂回部隊也從背後殺來,與城頭的守軍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
隗純揮舞著手中的佩劍,奮力格擋著一名沖上來的敵兵。
他身上的鎧甲已經被劈開了數道口子,鮮血染紅了衣甲,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眼中只有無盡的殺戮和絕望。
“將軍,我們……我們快頂不住了!”張邁的身邊倒下了越來越多的士兵,他手中的長槍早已卷刃,臉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隗純環顧四周,看著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看著那些在戰火中哀嚎哭喊的百姓,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大勢已去。
落門,這座承載了他最後希望的城池,終究還是沒能守住。
“傳令下去,”隗純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打開南門,讓所有弟兄們……突圍!能走一個,是一個!”
“將軍!”張邁虎目含淚,“您呢?您怎麼辦?”
“我隨你們一起走!”隗純將佩劍重重地插入腳下的城牆磚石之中,劍身沒入大半,只留下劍柄在外,“今日,我隗純與落門共存亡!”
“將軍不可!”張邁急忙上前想要阻止。
“執行命令!”隗純猛地一揮手,打斷了張邁的話,“告訴弟兄們,跟著我,殺出去!”
南門的城門在一片震天的喊殺聲中,終于被徹底撞開。
早已埋伏在外的景丹見狀,立刻指揮弓弩手萬箭齊發,試圖阻止隗家軍的突圍。
但隗純早已抱定了死戰的決心,他一馬當先,手中長劍揮舞得密不透風,硬生生在萬軍叢中殺出一條血路。
“保護將軍!”張邁和殘余的護衛們緊緊跟在隗純身後,與追擊的馮異軍展開了慘烈的廝殺。
此時,馮異策馬立于不遠處的山坡上,冷眼觀望著城下的混戰。他看到隗純親自率部突圍,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將軍,隗純要逃!”身旁的親兵指著遠處混亂的戰場說道。
馮異微微點頭,緩緩說道︰“由他去吧。窮寇莫追,而且,他手下的這些兵將,若是都拼光了,日後倒少了一群麻煩。”他頓了頓,又道,“傳令下去,打掃戰場,救治傷員。另外,派人去趟洛陽,將這里的戰況……稟報陛下。”
“是,將軍!”親兵恭敬地應道。
夕陽的余暉將整個落門城染上了一層淒艷的血色。
喊殺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傷者的哀嚎和勝利者的歡呼。這場持續了整整一天的血戰,最終以馮異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隗純雖然僥幸逃脫,但他麾下最精銳的三萬將士,如今已所剩無幾。
馮異緩緩收回目光,望向遠方連綿起伏的群山。
“公孫將軍,”清虛道長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捋著胡須說道,“隗純雖逃,但已不足為懼。接下來,我等便可一鼓作氣,平定整個隴右。”
馮異微微搖頭,淡淡地說道︰“道長,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隗純已是我囊中之物,不必急于一時。當務之急,是安撫隴右百姓,恢復生產,讓這片飽受戰火摧殘的土地,早日重現生機。”
清虛道長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化為深深的敬佩。
他深深地看了馮異一眼,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夜幕悄然降臨,一輪殘月懸掛在墨色的天穹之上,灑下清冷的光輝。
馮異獨自一人站在中軍大帳之前,望著南方,久久不語。他知道,真正的挑戰,或許才剛剛開始。
隗純一日不死,隴右便一日不得安寧。但他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