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子外面的雪啊,下了一整晚,一直到早晨才停。
龐士元呢,是被藥味兒給燻醒的。他喉嚨里就跟塞了一塊燒得通紅的炭似的,不自覺地就咳嗽起來。這時候啊,他手腕突然感覺一暖,原來是諸葛亮正握著他的手呢,還把藥碗湊到他嘴邊。
那青瓷碗沿踫到牙齒,發出輕微細碎的聲響。龐士元眯著眼楮看過去,就瞧見諸葛亮的眼尾還帶著昨晚沒睡好留下的青黑色,很明顯也沒怎麼睡踏實。
“醒啦?”諸葛亮的聲音沙啞得很厲害,他用指腹輕輕在龐士元發燙的臉頰上蹭了蹭,說道,“先把藥喝了。”
這藥汁可苦了,不過苦里頭還透著點兒棗蜜的甜。
龐士元含著那口藥呢,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迷迷糊糊說過的話。
紫微星的春天啊,姐姐煎的藥也是這個味兒。
他的喉結動了動,把那口苦藥咽下去之後,說話的聲音輕得就像在帳子里飄著的雪花一樣︰“昨天晚上……我說的話,你听到了?”
諸葛亮的手一下子就抖了一下,藥碗差點就打翻了。他趕忙用另一只手托住碗底,低下頭的時候,睫毛在眼楮下面投下一片陰影。
龐士元看到他的耳尖慢慢變紅了,從耳朵尖一直紅到脖子那兒,就連拿著藥碗的指關節都在微微顫抖呢。
“要是紫微星還在的話……”龐士元盯著諸葛亮喉結滾動的幅度,接著說道,“可能就會愛上你了。”帳子里一下子安靜得很,都能听到炭盆里最後那點火星“啪”地一聲輕響,就像啥東西突然炸開似的。
諸葛亮的後背一下子就繃緊了,就跟拉滿的弓弦似的,連呼吸都好像停住了。直到龐士元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傳來一絲痛感,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的手指頭都快掐到人家肉里去了。
【叮——宿主觸發關鍵情感節點,諸葛諸葛亮好感度+20,當前進度85】這時候,機械音在龐士元的腦海里響起來,巧的是,諸葛亮剛好抬起頭。
他就瞧見對方的眼楮里像是有驚濤在翻滾,瞳孔也微微縮起來了,說話的聲音都打著顫︰“你說……啥?”
龐士元就這麼看著他。諸葛亮的眼楮里有光亮,就像當年紫微星破城那一天,他在馬廄里,透過草垛的縫隙看到的那把劈開雪幕的銀槍一樣。
那時候他心里就想啊,這個將軍的眼楮可真亮啊,亮得就好像能把天地都給燒穿嘍。
現在呢,這雙眼楮里的光亮更厲害了,厲害得讓他喉嚨里的苦澀一個勁兒地往上涌。
“沒啥。”他把眼楮轉到一邊,盯著帳篷上繡著的雲紋,“說夢話呢。”
諸葛亮的手突然就放到他的臉頰上了,硬把他的臉給轉了回來。
龐士元就看到對方的眉毛微微皺起來了,眼楮里的光就像碎成了星星一樣︰“不是夢話。”諸葛亮的大拇指在他眼楮下面的淚痣上輕輕摩挲著,“昨天晚上你也說了半句,我听到了。”他感覺對方的體溫從掌心傳過來,熱得龐士元鼻子直發酸。
可喉嚨里那股火燒火燎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讓他不禁想起夙子離昨天說的話——腦袋里的淤毒已經蔓延到百會穴了,這藥也就只能再讓他活三個月。
三個月之後啊,他恐怕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只能像個沒有生氣的木偶一樣癱在床上。
“阿亮。”他冷不丁地叫起對方的字來,這可是頭一遭呢。
諸葛亮的呼吸一下子就停住了,眼楮里的光亮好像都聚到一塊兒了。“你瞧,我現在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了。”他抬起手,手指在空中抖得特別厲害,最後落在諸葛亮手背上那道舊傷疤上,“等我連這雙手都不能動的時候……再說什麼愛不愛的,多滑稽啊。”
諸葛亮的喉結上下動了動,突然低下頭去親吻他的指尖。
龐士元被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卻听到對方在自己掌心悶聲說道︰“我不怕滑稽。”諸葛亮抬起頭的時候,眼角都泛紅了,“你說一句,我就信一句。你說半句,我就等著你把話說完整。”
龐士元就這麼看著他。
帳篷外面的光透進來,照在諸葛亮頭發上的銀飾上,晃得他眼楮生疼。
他就想起紫微星城被攻破那天,這位將軍踩著雪走來,銀色的鎧甲都被血染紅了,可還是把他從馬廄里抱出來,用大氅裹住他瑟瑟發抖的身子。那時候啊,他就尋思著,這將軍的懷抱可真暖和,就跟阿姊的藥爐似的。
可是現在呢,他的手一個勁兒地抖啊。
這可不是因為冷,是他感覺自個兒腦袋里有根線,正一點點地要繃斷嘍。
他能清楚地察覺到,從手指頭開始,一直到手腕子,再到胳膊,那些以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動作,現在正一點點地離他而去呢。
今天早上他想端那個藥碗的時候啊,手指壓根兒就抓不住瓷碗的把兒,最後還是諸葛亮半摟著他的手,才把藥給喂進去的。
“阿亮。”他又輕輕地叫了一聲,那聲音啊,輕得就好像馬上要被風給吹散了似的,“夙子離的藥……也就只能吊吊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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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一听,瞳孔一下子就縮緊了。
他猛地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就走到營帳外面去了,沒一會兒又很快地折回來,手里還多了一件狐裘。“穿上。”他動作特別輕柔地給龐士元系上領口的扣子,“我帶你回紫微星去。”
“現在啊?”龐士元一下子就愣住了。
“對,現在。”諸葛亮又給他把被子角兒整理了一下,“昨天我就已經讓人準備好了暖轎,車夫說雪停了,路能走了。”說著,他就蹲下來,眼楮平視著龐士元,“你不是一直想回紫微星嗎?
我這就帶你去看看。”
龐士元就這麼望著他。
諸葛亮的眼楮里有著一種他從來都沒見過的堅定,就像當年他站在城牆上說“紫微星降了,但守將的血要拿三倍來償”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暖轎晃晃悠悠地走了七天。
龐士元啊,這七天里大部分時候都偎在諸葛亮的懷里呢。他就那麼看著窗外的雪,一開始那雪是新下的,白花花的,可看著看著,雪慢慢殘了,顏色也變得灰撲撲的。
諸葛亮呢,每天都細心地給龐士元擦手擦臉。喂飯的時候啊,還先把飯吹涼了,才送到龐士元嘴邊。到了第三天的時候,龐士元的右手突然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諸葛亮就用自己的手裹著龐士元的手,教他怎麼拿筷子。哎呀,最後飯粒撒得滿桌子都是,可諸葛亮也不惱,就笑著給擦干淨了。
等到了紫微星這個地方的時候,天陰沉沉的,那陰得可厲害了。龐士元掀起轎簾,一下子就聞到一股焦土的味兒。他心里就想啊,以前這兒可是有桃花香的呢。他阿姊以前老是說“桃枝煮水去寒”,可現在呢,眼楮看到的就只有那些斷牆破房子。以前的城門樓子都倒在地上了,有塊寫著“紫微”兩個字的匾額,就剩半截了,還埋在雪里頭,就好像是被人砍斷的脊梁骨似的。
諸葛亮扶著龐士元下了轎。龐士元的腿軟得不像話,差點都站不住了,全靠著諸葛亮撐著他。龐士元就朝著以前書齋的方向望去,那兒現在就只剩下一堆被燒得黑乎乎的木梁了。他阿姊的藥爐應該就被埋在那下面了吧,還有他抄了一半的《齊民要術》。想起來那天啊,他把書揣在懷里被抓走的時候,那書頁都被血浸透了半本呢。龐士元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阿姊。”他輕輕喊著,聲音被風一吹就散了,“阿姊的藥爐……是不是就在那兒呢?”
諸葛亮朝著他看的方向瞧過去,喉嚨微微滾動了一下,說︰“我叫人去挖。”說完就扭頭對身後的親兵吩咐,“帶十個人,把那堆木梁清理掉。”
親兵領了命令就走了。
龐士元看著他們拿起鐵鍬開始干活,忽然就覺得特別累。
他往諸葛亮的肩膀上一靠,就听到諸葛亮的心跳,像敲鼓似的“咚咚”直響。龐士元叫了聲︰“阿亮。”然後說,“其實我早就心里明白,紫微星是回不去嘍。”
諸葛亮的胳膊一下子收緊了。
龐士元笑著說︰“可是我還是想過來。”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肚在諸葛亮胸前的銀甲上輕輕蹭著,“想讓你曉得,我以前過的日子啊,可不是只有馬廄里草垛子那股味兒。”他停了停,又接著說,“還有阿姊的藥香味兒呢,還有……想要抄完《齊民要術》的想法。”
諸葛亮低下頭,在他的頭頂上親了一下,說︰“我懂的。”
龐士元說︰“現在你懂了,這就夠啦。”說完就閉上了眼楮。
風卷著雪粒子往臉上撲,可他卻覺得暖和,“阿亮啊,我有點犯困……”
諸葛亮聲音都有點發抖了,說︰“睡吧,我摟著你呢。”
這時候,親兵用鐵鍬干活的聲音還在響著。
龐士元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喊“挖到了!”,緊接著就傳來瓷器破碎的清脆聲音——應該就是阿姊的藥爐了。他想把眼楮睜開瞅瞅,可眼皮沉得就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
最後鑽進他腦袋里的,是諸葛亮湊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等你醒了啊,我就帶你去看那些像紫微星的星星。”
但他沒等到醒過來的時候。
再一睜眼,已經是深更半夜了。
諸葛亮就守在床邊,手里攥著半塊藥爐的碎片,那手指關節都白得嚇人。
“阿亮?”他叫了一聲。
諸葛亮一下子就把頭抬起來了,眼楮里全是血絲。
諸葛亮一下子撲過來,緊緊握住龐士元的手,這一握才發現,龐士元的手指涼得跟雪似的︰“士元……你的手……”
“沒事兒。”龐士元笑著說,“就是有點涼罷了。”
諸葛亮趕忙把他的手塞到自己懷里,想用自己的體溫給他焐熱乎。
可是龐士元能感覺出來,自己的手指正在一點點地沒了知覺。
他看著諸葛亮紅紅的眼尾,突然就想起那天在營帳里,諸葛亮說“我欠你的,總是要還的”。
“阿亮。”他說道,“別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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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的眼淚掉到了他的手背上︰“行。”
“阿亮。”他又接著說,“要是我走了……”
“不許說這種話。”諸葛亮直接打斷他,“你不會走的。”
龐士元就望著帳子外面的月亮。月亮圓溜溜的,就跟紫微星以前的月亮一個樣兒。
他心里琢磨著,說不定等月亮再這麼圓一回,自己就能從這苦海里解脫出來嘍。
可是他又放不下啊,放不下諸葛亮眼楮里的那股子光亮,也舍不得這雙捂著他手的、暖乎乎的手。
“阿亮啊。”他輕輕地吐出幾個字,“要是有下輩子……”
“沒有下輩子。”諸葛亮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眼楮,“我就認這輩子。”
這時候,帳篷外面忽然刮起風來,吹得那帳篷布呼呼啦啦地響。
龐士元瞅著諸葛亮微微顫抖的睫毛,冷不丁就想起那天智腦顯示的好感度。
85呢,多吉利的一個數啊。
可現在呢,他連抬手去摸一摸對方臉蛋兒的力氣都沒有嘍。
“阿亮。”他最後嘟囔了一句,“抱抱我唄。”
諸葛亮馬上就把他緊緊摟在懷里。
龐士元听到對方的心跳, 的,跳得跟打雷似的,震得他耳朵怪癢癢的。
就像小時候姐姐哄他睡覺的感覺,又像營帳里炭火盆散發出來的暖光,就像是所有他以前覺得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得到的、那種家的溫暖。
他閉上眼楮。
這一回啊,他沒有夢到紫微星的春天。
他夢到了諸葛亮的懷抱,暖烘烘的,就像一團火似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帳篷外面傳來打更的聲音。諸葛亮緊緊抱著懷里身子漸漸變冷的人,低下頭,輕輕吻了下他的眉心。
他的手指摩挲著後頸那塊舊疤,又觸到了腕間那道細細紅紅的印子,這是剛剛喂藥的時候,他攥得太用力才留下的。
“士元啊。”他低低地說道,“你說過紫微星的春天有桃香呢。”他看向窗外的夜空,眼神一點點變得陰森起來,“那我就把那些沒有桃香的星星都給燒了。”
帳子外面的風裹挾著雪粒子,不斷地打在那身玄色的大氅上。
只是這一回,屋里那暖暖的光亮沒了,只剩下滿地的碎瓷片。這些碎瓷片映著月光,就好像紫微星城被攻破那天,落在馬廄草垛上的鮮血一樣。
營帳里的炭盆早就滅了,諸葛亮就這麼抱著龐士元坐了一整晚。
早晨的時候,親衛掀開簾子進來送參湯,瞧見他膝蓋上的人,臉色比雪還要白,睫毛上像是凝結了薄霜一樣掛著淚漬,手里還緊緊握著半塊燒焦變黑的藥爐碎片。
“將軍。”親衛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大王著急召見您呢。”
諸葛亮低下頭,給龐士元把狐裘裹得更緊了些,手指在對方冰涼的嘴唇上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回榻上。
他起身的時候,玄色大氅掃過滿地的碎瓷片,發出了很細微、幾乎听不到的脆響,這聲音就和紫微星城破那天,箭簇穿透琉璃瓦的聲音一模一樣。
議事殿里的檀香,燻得人心里直發悶。王上把軍報放下的時候,那青銅鎮紙磕在桌子上,悶悶地響了一聲,他就問︰“你要把三座城都給屠了?”
“牽牛城、雙魚城、鳳星城。”諸葛亮的聲音冷得就像冰碴子似的,“這三座城的氣候啊,和紫微星那兒最像了。”
“可這三座城又沒侵犯咱們邊境啊!”王上氣得拍桌子,“你以前最討厭亂殺人了,現在這是被啥東西迷了心智啊?”
諸葛亮抬手就把腰間的虎符解下來了,那虎符上的金漆在燭光下看著冷颼颼的。他說︰“末將願意用軍功來抵這個罪。”他喉嚨那兒動了動,“龐先生說過,紫微星那兒的春天有桃花香呢。”說到最後,他的尾音都開始發顫了,“末將把這三座城燒了,種滿桃樹,他……他說不定就能笑一下了。”
王上看著他眼楮下面烏青烏青的,就像罩著一層陰影似的,突然就想起二十年前那個跪在城門前請罪的少年將軍了。那時候他也是這樣,眼角紅紅的,說“末將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抵紫微星百姓流的血”。
王上嘆了口氣說︰“行吧。”然後又叮囑道,“不過要是龐先生醒著的話……可別讓他看見血。”
諸葛亮緊緊地攥著虎符,手指關節都泛白了,說道︰“末將知道了。”
過了半個月,星艦拉響汽笛的時候,龐士元正靠在舷窗旁邊呢。
他瘦得不成樣子了,手腕上的骨頭從狐裘里支稜出來,就像一截枯干的竹子似的。
諸葛亮給他把風帽系緊了,看著他眼尾青灰青灰的,就像被墨染過一樣,心里就有點慌,就問︰“冷不冷啊?”
龐士元搖了搖頭,手指尖輕輕地踫了踫舷窗上的霜花。星艦沖破雲層那會子,他就听到諸葛亮在身後講︰“第一站是牽牛星哦。”
這時候呢,全息星圖就在艙里頭展開了,一顆淡藍色的星球就那麼懸在他倆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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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拿手在星圖邊緣劃拉著,那聲音里還帶了點討好的感覺呢,說︰“這兒啊,四季都下雨,那土壤和紫微星的紅土可像了。
我讓人把所有建築都推平嘍,種上十里的桃林——”
“阿亮啊。”龐士元把他的話給打斷了,那聲音啞得就跟砂紙在陶片上蹭似的,“別燒啊。”
諸葛亮的手就停在星圖上了。
全息投影那藍色的光映得他眼底黑乎乎的,就跟要陷進去似的,他就問︰“你不喜歡雨啊?
那雙魚星咋樣呢?”他手指一動,星圖就變成暖金色的了,“雙魚星有溫泉呢,冬天都能開桃花。
我讓人砌上溫泉池,把桃樹種在池子邊上——”
“阿亮。”龐士元伸出手,那指尖哆哆嗦嗦地踫了踫諸葛亮的手背,“你以前說過,將軍的刀啊,是用來保護人的,不是用來殺人的。”
諸葛亮一下子就緊緊抓住他的手。
龐士元的掌心涼得就跟塊玉似的,諸葛亮趕忙用自己的手把他的手包起來,可就听到龐士元輕聲說︰“我姐姐的藥爐,就是被戰火給打碎的。”
一下子,艙里安靜得都能听到星艦引擎嗡嗡的聲音了。諸葛亮瞅著龐士元眼尾那淚痣,那紅痣淺得都快跟皮膚融為一體了,就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兒似的。
他喉嚨那兒動了動,問道︰“那……鳳星呢?”星圖變成了緋紅色,“鳳星有個山谷,每年春天的時候,桃花開得漫山遍野的,就跟紫微星城後面那片……”
“像嗎?”龐士元笑了笑,那笑容比星圖的光還微弱,“阿亮啊,紫微星的桃花……那可是姐姐種的呢。
她老是說,桃花要是掉進藥罐子里,藥就不苦了。”他的手指從諸葛亮的手心里抽了出來,然後輕輕地放在星圖上,“可是這兒的桃花啊,沒有姐姐那藥香。”
諸葛亮就盯著他放在星圖上的手。
那手背上啊,還留著前天喂藥的時候,被他攥出來的紅印子呢,這時候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的,就像一片隨時能被風刮跑的樹葉。
他冷不丁地彎下腰,把龐士元抱進了懷里,身後的星圖 里啪啦地就滅了。
“是我笨。”他把頭埋在龐士元的頸窩那兒,聲音悶悶的,還帶著點兒顫音,“我老是想著給你新的東西,卻忘了你一直想要的……從來都是舊的東西啊。”
龐士元的手指在他後頸的碎發上輕輕撫過。
那兒有一道舊傷疤,是紫微星城被攻破那天,他替自己擋箭留下來的。“阿亮。”他說,“我困了。”
諸葛亮馬上就抱著他往臥榻那兒去了。鋪蓋剛換不久,有股太陽曬過的香氣。
龐士元閉上眼之前,瞅見諸葛亮在舷窗前站著,星光把他的影子映得很淡很淡。
就听諸葛亮小聲嘟囔︰“等你醒了啊,咱就回紫微星去。”
星艦一個勁兒地往前開呢。
龐士元在黑暗里听到自己心跳的動靜,“咚”一下,又“咚”一下,就跟姐姐藥爐上的銅鈴似的。以前一到春天,藥爐里的藥煮開的時候,那銅鈴就這麼輕輕響著。
他心里琢磨著,等回到紫微星,說不定能在那些破牆爛瓦里頭,找到姐姐埋下的半個桃核呢。
諸葛亮站在舷窗前,眼楮瞧著窗外那些一閃一閃流動的星星。
他從懷里掏出藥爐的碎片,手指頭肚兒在碎片的釉面上蹭了蹭,這釉啊,是姐姐燒的青釉,還有那麼點兒恰到好處的冰裂紋呢。
他冷不丁就想起龐士元昏迷前說的最後那句話︰“阿亮啊,可別欠我的。”
可是他欠的,哪是三言兩語就能還得清的呀?
突然,星艦的警報聲“嗚嗚”地響起來了。
諸葛亮一轉頭,就瞧見臥榻上的人睫毛微微顫了顫。
他趕忙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只見龐士元已經睜著眼楮了,眼尾還帶著點淚花呢。
龐士元輕輕喚了聲︰“阿亮。”又接著說,“我剛剛夢到紫微星的桃花了。”諸葛亮蹲下身來,眼楮平視著他,手指尖輕輕把他眼尾的淚給擦掉,輕聲說︰“等到明天啊,咱們就回去。”
龐士元笑了起來,那笑容就像是一片落在雪地上的桃花瓣似的,應道︰“行 。”
他的手指慢慢往諸葛亮的掌心縮進去,就像小時候姐姐哄他睡覺的時候,他緊緊抓著姐姐袖口那樣。
艙外面的星星啊,從舷窗旁邊滑過,把他倆握在一起的手照得亮晶晶的。這兩只手啊,一只手上因為常年握著劍長了繭子,另一只手瘦得都快只剩骨頭了,可就是握得特別緊,就好像要把後半輩子的溫暖,都在這一會兒的功夫里緊緊抓住似的。
帳子外面的號角聲被夜里的風吹得零零散散的,龐士元靠在竹枕上,手指關節抵著嘴唇輕輕咳嗽著。
青銅燈台里的燭火晃來晃去的,把他眼尾那青灰色映得更加明顯了。自從上個月在落星原中了蝕骨毒之後,他的身子就像被抽掉了筋骨的風箏一樣,一天比一天虛弱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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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又在那兒強撐著啊?”帳簾被掀起來的時候帶起一股風,諸葛亮那黑色的大氅掃過青磚地,他伸手按住龐士元想要撐起來的肩膀,說道︰“大夫都說了,你得安安靜靜躺著。”
龐士元眼楮看著對方腰間晃悠的羽扇墜子,那墜子是用紫微星沙打磨出來的星芒石,和他當年送的那枚一模一樣。喉間又涌上一股腥甜的味兒,他卻笑了,說︰“亮兄啊,你知道不,紫微星的星軌啊,本來是繞著月亮轉的呢。”
諸葛亮的手就停在他手腕那兒,他的脈象還是弱得跟游絲似的。
諸葛亮彎下身子,給對方把錦被掖了掖,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以前老听你念叨紫微星的銀霧啊,還有第七星峰的雪,可我老是覺得那些虛幻的星星啊,都比不上眼前的人。”
“現在說這些,倒像是要補點啥似的。”龐士元瞅著諸葛亮眉頭上還沒散去的征塵,冷不丁伸手踫了踫他眼角的淚痣,“要是……要是紫微星還在的話,說不定我能更早地愛上你呢。”
這時候,帳子外面突然有流星唰地一下劃過,那清冷的光透過紗簾,灑在他倆交疊著的手上。
諸葛亮的喉結微微一動,把那只冰涼的手緊緊攥在手心兒里,說︰“還來得及呢。”
可老天爺就是不肯給他們這個“來得及”的機會。
過了三天,大軍要開拔的時候,龐士元一邊咳著血,一邊就倒在了演兵場上。
諸葛亮當時就把虎符給摔了,抱起龐士元翻身上馬,大聲喊道︰“快準備軟轎,所有的軍醫都跟我走!”
“亮兄……”龐士元靠在他懷里,看著馬蹄子揚起的塵土把軍旗都弄得模模糊糊的,就說,“你應該知道,我這身子啊,撐不過一個多月了。”
“那就撐到一個多月。”諸葛亮把下巴抵在龐士元的頭發頂上,聲音听起來悶悶的,就像敲在戰鼓里頭似的,“你不是說想看漠北的紅月亮,想看東海的鮫人燈嘛,我一個一個地帶你去。”走到玉門關外邊兒的時候,龐士元在軟轎里頭咳得都快沒氣兒了。
諸葛亮把轎簾一掀,就瞧見他手心里頭擱著半塊黑乎乎的星石,石頭紋路里還透著絲絲極淡的紫光呢。
“這是紫微星的碎片。”龐士元把這石子兒放到諸葛亮手心里,“二十年前紫微星隕落的時候,我在那一堆廢墟里頭扒拉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撿到的。”
諸葛亮的手指頭在石頭的裂痕上輕輕摸了摸,冷不丁地說︰“前面有個熒惑星,它的星軌和紫微星有七分像呢。我讓前鋒營把那星上的守軍都給滅了,再把星核挖出來送給你。”
“不用了。”龐士元笑了笑,眼尾那兒泛起了一點紅意,“你老是把攻佔城池當成送我玫瑰花一樣,可紫微星不是城池啊。紫微星啊,那是我打小就用來觀看星象的觀星台,是我娘煮的桂花醪糟,是……是在我還不曉得啥是愛的時候,就已經深深印在骨子里的歸宿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諸葛亮趕忙去拍他的後背,這一拍,手上就沾了一手黏糊糊的血。
“我想回紫微星。”龐士元緊緊抓住他的手腕,那指甲都快掐到肉里頭去了,“哪怕就只剩下一片廢墟,我也想……最後再看一眼。”
諸葛亮的瞳孔一下子就縮緊了。他老早就曉得,二十年前紫微星就被魔種給洗劫一空,變成一顆死星了。可他心里老是琢磨著,等打完這場仗,等龐士元身體好了,他們就能去別的星球重新建立家園……
“行。”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吻龐士元的頭頂,“這就回去。”
紫微星的大氣層早就沒了。飛船穿過電離層的時候,舷窗外面全是青灰色的雷暴在翻騰。
龐士元趴在舷窗那兒,眼楮盯著下面那片焦土。以前的第七星峰啊,現在就只剩下半截黑乎乎的山體了。觀星台的漢白玉柱子倒在岩漿里頭,想當年他刻在柱子上的星圖,早就被高溫給熔得亂七八糟,就像一塊難看的疤。
“阿娘的桂花林啊……”龐士元的手指貼在冰冷的玻璃上,“以前一到中秋,風里都是甜甜的桂花香,現在這土都是苦的。”
諸葛亮把他摟進懷里。飛船就降落在廢墟的邊上。
龐士元踩著碎石子往前走,每走一步,就好像踩在回憶的碎片上似的。
他在一截斷柱子前面蹲下,手指尖輕輕拂過石縫里一株灰撲撲的小草。這小草是紫微星特有的星塵草呢,哪怕星球都毀了,它還能從焦土里冒出一點綠色來。
“你瞧。”他回過頭朝著諸葛亮笑了笑,“它還活著呢。”
話還沒說完呢,他一下子就栽進諸葛亮的懷里了。諸葛亮抱著人,就那麼跪坐在碎石子上。他瞅著龐士元嘴角淌出的血,那血一點點漫過他那慘白的嘴唇,把自己的衣裳都給弄髒了。
“我咋覺著……聞到桂花香了呢。”龐士元的眼睫毛微微顫動著,小聲說道,“俺娘在叫我呢……還說星軌又繞著月亮轉起來了……”
諸葛亮緊緊握著他的手,手心里頭的紫微星碎片咯得手生疼,可他也顧不上。
他眼楮看向天邊那翻騰涌動的雷雲,一下子就想起了二十年前剛見面的時候。那時候龐士元站在觀星台上,朝著他笑呢,還說︰“你瞅那紫微星,就跟個沒長大的月亮似的。”
嗨,原來啊,最亮的那顆星星,早就落在自個兒懷里了。
“我在這兒呢。”諸葛亮把嘴湊到龐士元的耳邊,輕輕喊道,“我帶你去看星軌繞著月亮轉。”
風呼呼地吹著,卷著星塵就從這廢墟上刮過,把他倆的影子扯得老長,老長了。
遠遠的地方呢,雷暴里頭模模糊糊地透出那麼一點銀色的光亮,就好像是月亮終于等到了繞著它轉的星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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