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推門進去的時候,炭盆里正好有一粒火星“ 啪”爆開來。
龐士元縮在被窩里頭呢,睫毛上還掛著沒干的眼淚,燒得紅紅的耳尖貼在枕頭上,就像一片被霜打蔫巴了的楓葉似的。
他攥著被角的手背上,青筋都冒出來了,看著可比前幾天更瘦了。諸葛就想起早上到藥廬去的時候,那老大夫直搖頭,說“再拖個三天,就他這身子骨,怕是要被燒穿嘍”。
“起來喝藥啦。”諸葛把青瓷瓶放在床頭,伸手去扶龐士元。
手指尖剛踫到龐士元的肩膀,龐士元就像被燙著了一樣猛地一縮,不過看清是誰之後,就松了口氣,喉嚨里還發出半聲低低的咳嗽聲。
那藥汁是用寒蟬膏化開的,青灰色的,還飄著一股苦杏仁的味兒。
龐士元盯著碗沿,冷不丁地開了口︰“你前兒個說護短。”他的聲音啞得就像砂紙在銅盆上擦似的,“要是我只是個普通的俘虜,你也會這樣到處找藥來給我喝嗎?”
諸葛的手就這麼僵在了半空中。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窗紙上,沙沙直響。
他就想起昨兒個夜里給龐士元擋刀的時候,那刀尖擦過手背的疼勁兒,那刀本來可是要捅進龐士元心口的。鳳棲營的人是要活口,可總有人想趁機發泄私憤呢。“你可不是普通俘虜。”他手指肚輕輕在龐士元直打顫的嘴唇上蹭了蹭,說道︰“在這個破營子里啊,你可是我唯一想護著的活物呢。”
龐士元一下子就笑了,那燒得紅彤彤的眼楮眯成了兩條小縫,問︰“這麼說,這藥是因為你護著我才給我吃的咯?”他把頭一偏,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接著說︰“我以前嘗過太多的毒藥了,不管是苦的還是甜的,都透著一股子算計的味道。”
“寒蟬膏可是老醫正自己偷偷藏著的好東西。”諸葛把藥碗湊到龐士元的嘴邊,說︰“這藥是治肺火的,沒有啥副作用。”
“你咋就知道沒有副作用呢?”龐士元把頭偏得更厲害了,後腦勺都抵到床頭的木頭上了,還反問著︰“難道你試過?”
“我試了。”諸葛突然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大拇指壓在他的腮幫子上,說︰“今天早上剛煎好第一碗藥的時候,我就喝了半碗。”他又用手指肚在龐士元干得起皮的嘴唇上摩挲著,說︰“要是有毒的話,我現在就該和你一樣躺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的了。”
龐士元的瞳孔一下子就縮緊了。
他能看到諸葛眼楮里布滿了血絲,就像蜘蛛網一樣纏在那黑色的眼珠里呢,這都已經是第三個晚上沒合眼了。
藥碗的溫度透過那青瓷碗傳到手掌心里,諸葛的指關節因為用力都變得青白青白的了,手背上那道為他擋刀留下來的疤在月光下還透著點粉色呢。
“松開。”龐士元悶聲悶氣地說,不過也沒掙扎。
“不松。”諸葛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後脖頸,手指肚輕輕揉著他後頸因為發燒而滾燙的皮膚,說︰“你燒得說胡話的時候,老是喊‘阿姊’呢。”他聲音變得溫和了些,說道︰“我想啊,你姐姐喂你喝藥的時候,估計也是這樣的吧。”
龐士元冷不丁地咬了他的拇指一口。
咬得不重,就跟小貓在磨牙似的。
諸葛亮呢,就把手松開了,拇指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牙印。
藥碗“ 當”一聲放在桌子上,他彎下身子,撐在龐士元的旁邊,黑色的大氅垂下來,就像一片遮住月亮的雲彩。他說︰“你要是再鬧啊,我可就用嘴喂你了。”
這空氣里的藥味一下子就變得很濃了。
龐士元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聲了,撞得肋骨都疼。
諸葛亮的呼吸吹到他的額頭上,帶著藥的苦味,還有炭盆里松木香混在一起。
龐士元伸手抓住諸葛亮的衣服,手指頭都陷到布料里面去了,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這是在趁我病要我命呢。”
“沒錯。”諸葛亮回答得那叫一個干脆,還用拇指把龐士元因為咳嗽流出來的眼淚給擦掉了,“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如果我還裝什麼正人君子,那可就太對不起你這燒糊涂的腦袋了。”
他又把藥碗端起來,這次龐士元沒有躲。
藥汁順著舌頭滾到喉嚨里,苦得人直打哆嗦。
諸葛亮的拇指還壓在龐士元的腮幫子上,指腹擦過被他咬出的牙印,有點疼又有點暖。
半碗藥喝到最後,龐士元突然嗆著咳嗽起來。
諸葛亮急忙拿了手帕給他擦嘴,就看到他的眼角紅紅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呢,只听他說︰“好苦啊。”“明兒個給你帶蜜餞來。”諸葛把空碗擱到桌上,剛要轉身去倒溫水呢,手腕就被龐士元給拽住了。
“別走開。”龐士元的聲音輕得跟雪花似的,“我冷。”
諸葛就沒動。
他瞅著龐士元燒得紅彤彤的臉,又看看他攥著自己手腕的手,那手瘦得骨頭節兒都能數得清。
昨兒夜里給龐士元換被汗浸濕的中衣的時候,他瞧見龐士元背上的鞭痕了,新傷加舊傷的,就跟一條特別嚇人的蜈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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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營的人都說這是“紫微星余孽活該受的”,可諸葛心里明白啊,龐士元被俘虜的時候才十六歲呢,連紫微星的軍旗都沒踫過。
“我不走。”諸葛說著就躺下來,把龐士元拉進懷里。
炭盆的熱氣烘著後背,龐士元的臉貼在諸葛的頸窩那兒,燙得嚇人。
諸葛伸手在他背上順著氣兒,手指頭肚兒輕輕拍著他後背說︰“睡會兒吧。”
“不睡。”龐士元往他懷里又拱了拱,“我有事兒想問你呢。”
“嗯?”
“下個禮拜……你之前說忙完了就帶我回紫微星。”龐士元的手指頭揪著他的衣襟,“要是紫微星……還沒滅亡呢?”
諸葛的動作一下子就停住了。
窗外的雪啊,下得更密了,撲在窗紙上沙沙沙地響。他記起三年前的那個雪夜,自己就站在帥帳里頭,瞅著地圖上紫微星那地兒被紅筆給圈起來了。主將當時就講︰“紫微星靠著天險呢,要是不降,那就屠城。”
他啥也沒反對,就給龐士元求了條命。那時候龐士元是紫微星守將的小書童呢,被逮住的時候正縮在馬廄里,懷里還抱著半本《齊民要術》。
“紫微星投降了。”他說,“可主將還是把城給屠了。”
龐士元的手指一下子就攥緊了。
諸葛輕聲說道︰“我不後悔下那道圍殲的命令。不過……要是當時知道你在城里頭,說不定會派一小隊人先把你給搶出來。”說著,他低下頭在龐士元的頭頂上親了一下,“而不是等你被抓來當俘虜。”
龐士元一聲沒吭。
他能听到諸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的,震得他耳朵怪癢癢的。
炭盆里又有一顆火星爆開了,那暖烘烘的光把帳子都映得泛著橘黃色。
諸葛的手在他後背上一下一下地拍著,就跟小時候姐姐哄他睡覺一個樣兒。
“睡吧。”諸葛又說了句。
龐士元就把眼楮閉上了。
他又想起紫微星的春天了,姐姐在桃樹下給他煎藥呢,藥罐子里飄著棗子的香味兒。
那時候他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得在書齋里抄書呢,直到城被攻破那天,馬蹄聲把所有的安寧都給踏碎了。“要是紫微星還在的話……”他迷迷糊糊地嘟囔著,“也許……”
“也許啥呀?”諸葛低下頭看著他。
嘿,龐士元已經睡過去了。
眼睫毛上還沾著淚珠兒呢,燒得紅彤彤的臉就貼在他的頸窩那兒,呼出的氣暖乎乎的。
諸葛給他把被角掖了掖,眼楮看向窗外飄著雪的夜空——紫微星那個方向,現在恐怕已經是一片廢墟了吧?
不過懷里這個家伙,熱乎得就像一團火似的。
他低下頭,在龐士元的眉心輕輕吻了一下,小聲說道︰“等你病好了啊,我就帶你去紫微星。”他的手摸著龐士元後頸上的舊傷疤,那是被鳳棲營的士兵用刀背砍出來的,“我欠你的,總是要還的。”
龐士元在睡夢中縮了縮身子,往他懷里又鑽得更緊了點兒。
炭盆里的火慢慢變小了,雪光透過窗戶紙照進來,灑在兩人疊在一起的手上。
諸葛的手背上還留著為他擋刀的傷疤呢,龐士元的手腕上有一道細細的紅印子——那是剛才喂藥的時候,他抓得太用力弄出來的。
窗外的雪還在不停地飄啊飄,落在柴門上,落在青瓦上,也落在諸葛還沒來得及換下的黑色大氅上。
不過屋里可暖和了,暖和得就像……就像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還能得到的那種家的感覺。龐士元在夢里身子微微一動,嘴唇輕輕開合,吐出半句︰“要是紫微星……還在……”
這聲音輕得就跟一片雪花似的,可飄進諸葛亮耳朵里,卻燙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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