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沒抽下來之前,農民繳實物稅,有官驛。農民將糧交上去,官家組織運輸。農民服勞役,你自帶干糧去里正那里報到,運一天的糧,糧食一天運幾十里,已經到了下一站。接下來是下一站驛官的責任了,下站重復上面的行為。糧食就這樣到了邊關,儲備起來用于軍事行動的支出。
鞭子落下,就到了貨幣稅階段,農民要將糧食換成錢才能交稅。上面說過,農民的運糧能力只有幾十里,一個糧商出幾千兩銀子很容易就壟斷幾百里的糧食收購,農民不能到外地售糧,商人盡力壓價,然後農民將更多的糧換成較少的錢交稅。官家在用兵時將錢發下去當軍餉,軍餉是不能吃的,要換成糧。于是一到戰時,十萬大軍購糧,邊關糧價漲十倍。這些糧只能由糧商運來官方驛站給裁撤了,因為不交糧稅了,押運餉銀派一隊兵就行了,不用那麼一站一站的傳。李自成就是裁撤的驛站工作人員),其中的差價也進了糧商的口袋。同時商人在東林黨的鼓噪下不用交稅。而士兵手里的銀子購買力跌到原來的十分之一。
此情形好有一比。好比是積糞多年的茅坑,或是阿三家的船艙對阿三來說,哪哪都可以是廁所),里頭充滿了高濃度的氨氣,想要炸它個天女散花毀天滅地就差一點火星。
明邊軍不菜,明邊軍不慫。可肚子里膨脹著怨氣!北邊的韃子是敵人,南邊坑害軍人的糧商和官員更是敵人,一肚子壞水的敵人,更遭人恨的敵人。1644煤山歪脖子樹下留下了一顆火星,于是,南下的綠營兵成為滅明主力,他們大開殺戒,將積蓄已久的怒火一朝釋放。
據方從哲給出的真實數字,萬歷年剛開始平遼時,遼鎮二十萬大軍一年花費50萬兩白銀,現在一年400萬兩,到了袁崇煥死前漲到600萬兩,卻只能勉強讓十四萬軍隊吃飽。士兵想靠那點軍餉養家,想象力太豐富了吧。而600萬兩已經超過大明財政收入很多,不得不另征遼餉在農民身上,商人卻依然免稅。
遼餉劫貧濟富,好一個大而美法案!
這邊吃不上飯活不下去,東林官商們卻發財大大滴。他們修建高級會所和書院供內部人士使用,這些書院環境優美典藏豐厚,重要的是兩茶一飯免費取用。針對寒門學子,只要你文章過得去,也可以免費進入書院讀書。至于會所更了不得,去到里頭讀書會友,色藝才樂四大全的淑女在里面侍候著,當然,這里不叫妓女,叫司書、司史、倌人之類的雅稱。
這事泰森熟,你去問他︰老上海話里是不是管高級妓院叫做書寓?他一定告訴你︰這就是松江府人民頑強保留下來的,對東林賊子持續三百年的有聲的批判。
東林黨人對此大加吹捧宣揚,因為寒門子弟也可以免費讀書泡馬子呀。明朝市井小說中家貧才厚的學子和高級妓女的風流佳話哪兒來的呀?不跟著東林混,你個窮小子想進青樓,看龜公不打你個半死。
管吃管喝管體操,俗套,不高明,但特麼管用。更重要的,東林的書院會所時不時還會請一些超級公知過來講學,如各地的文人領袖、文章大家等。平時無以瞻仰的牛逼人物,此刻面對面和你論道,你想讀書人能不念東林的好嗎?一方面各地牛逼嘴炮通過書院有了揚名之地,另一方面東林黨人有了後備人才挑選和培訓基地,尤其是貧寒出身的子弟更易拉攏,也更能裝逼看我們多麼地不拘一格選人才。
東林官商有免稅特權,有各種戰略物資的經營特權,有各地讀書人的吹捧,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老百姓懂個屁呀,全國有文化的都在說東林黨的好,那東林黨就是好。
看穿,也敢說穿。中國這片土地上從來都有不怕死的英雄。以李贄為代表的革命性心學思潮涌動起來,要求打破官僚特權、宗法體制,建立平等公正的商業環境,這就與包括東林黨人在內的整個文官集團產生不可調和的利害沖突。所以他們當然要迫害李贄,燒毀他的住所、毀禁他的著作,驅逐他、迫害他、誣告他,對他的死拍手稱快、幸災樂禍。
看書不如听書,因為說書者聲情並茂,能提供很好的情緒價值,讓人更有代入感。方從哲的一番抖料直指東林黨實則操控政治的資本集團,更嚴肅指出︰資本有天然攝取權力的沖動,這是溶到血液的本能。你梁山司能有今日之大好局面,就請偷著樂吧。普天之下,貴有司是少數沒有被資本控制政治的世外桃源。一旦你梁山司也被資本控制,那麼近百萬人中的大部分也就完蛋了鑒定完畢。
“吾知貴有司董事會決策,股東會參政。胡亂舉例,如若有一天諸股東不听你董事會四人的話,梁山司大事小情由股東會商議決定。會前不通知參會,會時不讓旁听講話,會後不匯報請示。此謂奪權還是政變?”
明白了,你方從哲白嫖韓 劉一 的盤纏,跑來梁山毛遂自薦來了,你語出驚人乃為發揮余熱。我這里一個蘿卜一個坑,也沒有啥顧問的虛職來養你。只一處虛位以待,就是洪師也留下的外事活沒人做。你方首輔想在我這兒掙錢,一個看你能不能逆天改命多活幾天,一個看你有沒有這本事。
關于股東會那些老土司們,確實從地主階級升級成了資產階級,借著這些年的產業布局的鋪開,他們每個人都吃到了經濟發展的紅利,名下都有一攤配套產業,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這些年一分錢的股東紅利都不曾分過,如若無那正當的偏財︰呵呵...不敢想!
英宗天順朝之後,皇帝都被官僚集團架空。嘉靖不上朝,萬歷不上朝,是他們不想上朝嗎?並不是。是掌控朝政的官僚集團嫌皇帝礙事,干脆直接不帶皇帝一起玩了。官員開會,不準皇帝參加會議。
是可忍孰不可忍!讓方從哲頂頂佩服的萬歷皇帝發起了對官僚集團最後的反擊︰一方面全方位打擊走私,另一方面沿用張居正的稅制改革,試圖重新掌控帝國財權。
張居正的一條鞭法在白銀供給充足的時代背景下,真真切切是針對官僚集團的一次稅改戰爭,打擊白手套,打擊隱蔽地稅,狠狠打擊了政商掛靠。這場稅制戰爭嚴重損害了整個跨國資本復合利益集團的利益︰官僚集團,夷狄,資本家,搞軍倒的邊軍武將集團。
他們決定接受萬歷的宣戰,選擇迎戰。一時間,本來太平無事的帝國邊境突烽煙四起到處告急。所謂的萬歷三大征,包括那些規模稍小沒能排名前三的戰爭都是官僚資本集團策劃出來的,都是他們一手導演的戰爭戲。
手夠狠,心夠黑,夠無恥,夠惡劣。也讓萬歷帝領教到了官僚資本利益集團的作惡無下限。
方從哲承認自己是萬歷帝不那麼親密的戰友,但從主觀同情者與客觀首輔身份地位出發,有資格自詡非常熟悉這位皇帝,他盛贊先帝萬歷爺‘生命不止、戰斗不息’,盛贊朱翊鈞同志性格頑強斗志堅定。但是,朱同志的反擊隨著他的去世偃旗息鼓,反動派卷土重來再次掌控全局,萬歷並沒有像他的祖先洪武那樣,面對官僚集團打出一個全面勝利。
呵呵,你老方有我不知道的前朝內幕。我老瀟也有你不曉得的後世之事。咱倆誰都別對著彼此顯擺。
你不知我知︰在萬歷帝這場皇權對資本復合利益集團的反擊過後,迎接帝國命運的便是觸礁之日的到來。
船沉的那一天,崇禎皇帝說文臣各個都該殺,可見這個宅男痴漢有多天真,根本沒有意識到真正的敵人在自家心髒里,直到船沉之日才醒悟過來,原來一直在做的是把自己人當敵人,把敵人當自己人。如此敵我不分,末代帝君妥妥的。
這場資本與皇權的戰爭綿延近三百年。不僅作為局內人的崇禎帝感到困惑,為什麼敵人一直藏在他的心髒中自己居然到死才明白。一些看熱鬧的局外人也困惑,為什麼明朝文官集團毫無氣節可言?為什麼身為儒林中人沒有人殉國沒有人死節?為什麼明朝的武將會如此輕易投降建奴投降闖賊?怎麼一點廉恥心都沒有呢?
答案說穿了很簡單很直白︰皇帝不僅不是資本復合集團的天,還是他們的死敵。敵人死了,為什麼要給敵人殉節呢,難道不應該高興嗎?他們的確很高興,尤其是他們看著崇禎皇帝赴死的時候,內心是那麼幸災樂禍,是那麼地感到莫名的痛快和竊喜。明朝的武將投降建奴投降闖賊,就跟吃飯睡覺一樣,毫無道德壓力。做漢奸做得心安理得。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他們自始至終都是一伙的,給皇帝賣命那只是演戲。勾結建奴、養寇自重、引寇入關、官倒賺錢,那些才是硬道理。
表面上看,建奴入關打了下江山。再往下揭開一層會發現實際上是投降的明軍漢奸打下的江山。為什麼漢奸甘心情願給建奴賣命呢?繼續往下揭開本質,則是資本使然。是資本的力量擊沉了大明帝國,把泱泱中華帶入三百年至暗世紀。
所以,完全同意你方從哲的結論︰大明王朝最深刻的教訓是,皇權必須控制資本。
所以,完全同意你方從哲的學術觀點,因為之前我穿越眾就曾有過類似的表達,只不過你的更具象化︰
當下最好的秩序,是皇權對資本的絕對控制。只有一個天,君明臣賢,上下同欲,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其次,皇權無法控制資本,資本做大,出現一國二主的局面。官僚集團必然會選擇為資本賣命。一國二主,資本僭越皇權,這是大明王朝腐敗如此嚴重的根本原因。
再次,第二糟糕的秩序是資本摧毀了皇權。皇權不復,老百姓徹底失去了他們的保護人,淪為任資本宰割的羔羊。試想下,如果胡惟庸當年成功推翻了朱元璋,那麼胡公子不會因為殺死一個馬車夫而抵命。如果他造反成功,他的兒子想殺誰就殺誰,老百姓會處于無保護狀態。
第四,最糟糕的秩序。官僚集團以資本之力摧毀了皇權之後又不能建立有效的秩序。社會徹底失控則天下大亂,最後必然是靠軍事暴力來重建秩序,所有的人都過著朝不保夕命懸一線的日子。石勒們的胡人政權,蒙元,滿清,都是這樣的社會形態。
這場皇權對資本的戰爭歷經兩百多年。雖然開局失手,胡惟庸集團被明太祖誅殺殆盡,但是官僚集團最後還是扳倒了皇帝。然而,迎接他們的並不是勝利和榮華富貴,等著他們的卻是天下大亂和冰冷的屠刀。
方從哲說了這麼多,無非表達一個意思︰為了絕大部分中國人活著,東林黨你必須死!為何要贊方老頭牛逼,此公言之鑿鑿奉勸瀟灑︰不要妄圖和東林講道理,因為他們堅信他們就是天理,因為他們有自己的一套戰無不勝的贏學。對付這些妖魔鬼怪就一個字︰殺。砍掉他們握筆的手讓其炮制不了顛倒黑白的小作文,砍掉他們的頭讓其沒了那蠱惑人心的嘴巴舌頭。
是嗎,如此不怕被東林罵咱凶殘嘛。我柴子進偏要試一試文斗。東林有他的意林小作文和讀者好文摘,我梁山更有磅礡文章,偏要在你們最擅長的領域吹響進攻的號角。
不听勸是吧,那就等著瞧。方從哲唏噓中順便扯上一句︰你梁山司出不了東林黨,因為你梁山花大錢用死力普及教育,梁山眾人人有一定的文化知識,知道的多,就有辨別和認知能力,文人公知忽悠不了人,自然裝逼不起來。
老小子你行啊,不光毛遂自薦,還有明確崗位方向哩。莫非你的耳朵逆生長,剛才偷听到了膠皮的耳語。
那成吧,就請一力承擔起文科士子教育,把我梁山司跛了那條腿給續接上,構建起我梁山司的文科體系和敘事框架。
至于外交事務、迎來送往那塊,愛誰誰吧,煩死了!
一個半月後,方家舉族搬來施州。履新的第一天,領到了身份證和工作證的方從哲興沖沖從民政部辦公室出來,下樓梯的時候不慎跌倒,後腦磕在了台階上,當場死亡。這場莫名其妙的意外也讓他的陽壽比之本原歷史減了一年。命理66,實壽65歲。雖死于意外,也算高齡。
但方的去世給朝野留下兩則戲言︰1、葉向高、方從哲二位前首輔一旦來了施州軍死于非命。此謂前首輔魔咒;2、沒事別去瞎體檢,不檢太平無事,一檢則必死無疑。此謂體檢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