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大報恩寺,發現到此一游的多是高鼻深目黃發虯髯的外族夷人和搖著扇子的文人書生。證明南京作為世界最繁華國際化大都市,以及琉璃塔世界知名網紅景點之地位。
梁妃娘娘駕到,公園立刻清場。
大報恩寺塔一則佛塔二來燈塔,故而塔內燈油味道很重。趙舒雅呼吸著濃厚的空氣,沿著塔內螺旋形樓梯氣喘吁吁登臨寶塔最高處,向陪同的宮女太監們口諭道︰點油燈費錢不說還污染內部空氣。將來南京城一定要建電廠要通上電,寶塔里要裝1440盞電燈。
腳下一條碧綠色河道。問萬芳︰“此秦淮河?”
“回娘娘話,正是。”
她再指向河邊一片與四周灰色建築格格不入的純白色建築問道︰“那里是美琪大劇院?”
“回娘娘話,正是。”
“走,看看去。”
南京守備太監萬芳這一路上提起的心吊著的膽總算心膽復位,可接著又是頭皮發炸,好一陣的麻辣,腦門子沁出幾滴冷汗來,此刻他恨不能把腦袋縮進衣領子里去。心說︰好麼,該來的還是來了。是死是活,老天爺你看著辦吧。
梁妃娘娘本性難移,即便做了貴妃仍舊不改梁山小戶人家的習氣,不愛排場更不願擾民。她教導萬芳皇家氣派在于自身之修為氣場,不在于儀式和排場,費錢費力做給老百姓看有個毛意思!之前全程一口拒絕應天府和萬芳所提封路清場的儀式和安保措施,一路上只分了八個從北京隨行而來的近衛軍親衛。
南京守備太監萬芳今年四十有三,八歲進宮,直到三年前外放南京,在大內呆了三十余年,伺候過多個妃嬪出宮省親,近在就北京城里稍遠些到大興最遠不過大名府,那外出的儀仗排場都不肯給宮里省用度的,按規制往最高了用。
有對比就有差距。有著親眼所見和親身經歷的萬芳對梁妃娘娘的景仰和愛戴由衷和實心。這好話可不願悶在心里,必須說出來的。當有幸坐進娘娘的御駕馬車,窩在牛皮沙發里好生體驗了把豪車的舒適後,萬芳大贊趙舒雅之輕車簡從開後宮簡樸之先河,新風尚新氣象叫人眼前一亮!
梁妃娘娘不經夸,直言其實做得也不夠好,全靠同行襯托了啦。排場是做給人看的,安全才是自己的。
實話要靠實話引,娘娘實話實說也容不得萬芳油嘴滑舌,“也是。奴才肩負守備之責略知兵事。這車廂全身防彈,護衛長槍在肩短槍在腰,有哪個沒長眼的敢來冒犯娘娘。心心念念的梁山快槍到手,老奴猜御馬監丁公公做夢都得笑出聲來。”
“可不,丁大用連同他那佷子樂得嘴都歪了。”
“娘娘,奴才還有一事不明。後宮娘娘們若非深得恩寵難得能出宮一趟的,奴才知道,就連奉聖夫人也得牽著魏公公袖管子方能出宮。娘娘你…”
“哈,你是說本宮為何能隨意出宮吧。告訴你,這是本宮入宮之前和皇上議定的條件,如若不然我便抗旨不遵!成天呆在宮里不能見人,那還不把我給憋死啊。”
車廂里歡聲笑語起來。萬芳見氣氛拉滿,準備稍稍提前吐露點會讓娘娘到了目的地不太高興的事情,也好讓她有個思想準備。
從大報恩寺到美琪戲院沒幾步路,而這不太長的路程之上盡顯南直隸的繁華。透過車窗往外看,石板街干干淨淨,店鋪一個接著一個。無論是街道還是店鋪門臉顯然都是刻意打掃過。你來看,那一家開門晚的飯店還在忙忙碌碌灑水清掃門前街道,伙計們正摞起長凳擦洗招牌。為了迎接梁妃娘娘駕到,萬芳搞了個城市清潔運動。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這份馬屁趙舒雅心領了,不由會心一笑。
萬芳醞釀好措辭正準備要講,此時馬車走進鹽倉大街上,路上有倆小孩突然竄到街中央拉開場子單挑。听言語原來是兄弟兩個為誰多吃了一口爆玉米花起了爭執。哥哥個頭大出弟弟一圈,那弟弟七八歲模樣,也不是好惹的,雙腳向內站穩,曲腿沉膝雙拳護腰,站了個二字鉗羊馬。再伸手前後攤開,來了個有模有樣的詠春起勢,唱到︰“詠春,葉文。”
路上的毛孩子打架使出詠春拳起勢,這一幕讓人忍俊不禁。無他,只因《潮,來自梁山的歌》太過深入人心。南京坊間傳說這詠春拳乃是梁山軍總司令林雲所創,最適合街頭斗毆,適用于菜市場搶奪攤位、教訓插隊行為等各種小規模沖突場景。近衛軍嚴肅有余活潑不足,拍著槍桿子趕走擋道的詠春拳手,“勿擋鑾駕快快閃開,再不走請你倆吃槍子兒。”
左手邊的叫花子‘呼啦’鋪開破毛氈拉開了胡琴,咿呀呀地開口唱梁山小曲︰“走啊路遇大姐得音信”越劇折子戲《桑園訪妻》在梁山家喻戶曉,這段戲文可是趙舒雅本人的原唱作品,一年前為了原汁原味唱好這段詞,她專門找到尹桂芳大姐的電腦視頻一個字一個字校準發音呢,此時听到乞丐大叔翻唱自己的作品,不免搖鈴駐車開窗聆听。叫花子大叔跑調又走音,實在不忍卒听,簡直是對藝術的褻瀆。不專業不敬業為趙舒雅所不容,轉念一想,人家混口飯吃也不容易,何必苛求,不听就是了。剛想走,叫花子大叔的小女兒又唱起了黃梅調《女駙馬》,真真字正腔圓,顯然這乞丐父女安慶府出身。許是嵊州話難學,梁山話易上口,叫花子大叔一曲《打虎上山》唱得不比美琪劇院差,胡琴拉得也好。
“今日同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灑熱血寫春秋”
坐在車子里的萬芳顯然最愛這段,興之所至忘乎所以起來,跟隨地攤周圍一干閑人看客搖頭晃腦地跟唱。末了還不忘自己給自己喝彩︰“好—”
“萬公公,這《打虎上山》和《桑園訪妻》一樣,原本都是交我首唱的。只是後來曹少改主意,說《打虎上山》須男子唱才有氣勢。要不然,此曲原唱之本尊在此!”
趙舒雅沒心沒肺地抖著往日榮耀,繼而暗自神傷自己不再有光環,是個過氣的明星。萬芳伺候趙舒雅身邊不過一日,卻對這位貴妃娘娘印象極好,大方不做作,對下人尊重有加不擺架子。他下定決心在到達美琪大劇院之前將實情相告,哪怕由此得罪了貴妃,被貶去孝陵衛看門也要實情相告。剛想開口,卻被老叫花子三曲終了開始要錢給打斷。
看客們只看戲不打賞,還要說風涼話。這位好心人指點道︰“老乞兒,你學的梁山大戲自然不錯,可你若要招引人氣,莫過說梁山的相聲。你看,《醉酒》那段就相當精彩,能把人肚子笑疼。”
老叫花子挺為難,他可沒錢進美琪戲院親見《潮,來自梁山的歌》,剛才唱的幾個段子都是在茶館酒樓街頭巷尾免費听來的,听多了也就會了。那位好心人似乎並不為出手指點,存心是借個場子自娛自樂。也不管老叫花反應,就坡兒一人分飾兩角,挑自以為最搞笑的段子說上了。‘嘩啦’打開手中折扇︰
四輪馬車?來!往這兒軋!從我身上軋過去!
,滿不在乎。
呦,消防隊的馬車!
這回怎麼樣?
我……我起來吧。
哎!這回他躲開啦。
是啊,救火車啊,軋了白軋。
這位仁兄無師自通,學到了相聲表演藝術精髓,寥寥數語引來看客們笑聲不斷。但啟動的鑾駕馬車里氣氛肅穆,趙舒雅擰著眉頭听萬芳掰著手指頭娓娓道來。
“…廣西的《山歌好比春江水》、陝北《山丹丹花開紅艷艷》、葉爾羌《花兒為什麼這樣紅》、施州小曲《龍船調》、水西《阿杰魯》、蒙古的《敖包相會》、雲南的《月光下的鳳尾竹》,如今南京城里人人耳熟能詳,半大小子都能來上一句半句。《好漢歌》最像內地的戲,邊唱邊演,魯達三拳打死鎮關西、武二郎醉拳打服蔣門神,看得叫人一個痛快。《將軍令》鑼鼓捶得你耳朵癢。《滄海一聲笑》琴簫合鳴訴盡江湖豪邁。《冬天里的一把火》,難為台上那小子蹦跳個不停還能勻上氣息唱歌。
娘娘,如今每日傍晚時分,夫子廟貢院前頭的空地之上人頭攢動,總有聚集百十號半大小子學著舞者黃景行的機械人舞。更有陣勢浩大的,上千男女穿梁山的有跟皮鞋踩石板跳那踢踏舞。前幾日,為爭搶玩耍的地盤,走機械人舞的小子們還被跳踢踏舞的給群毆了。說個笑話,就連老奴對食買來梁山衣飾偷偷在家中學著裝模特扭腰肢走貓步呢。晚上走在秦淮河邊,河上的畫舫里琵琶聲起,開幕壓軸的多為《枉凝眉》、《晴雯歌》、《一剪梅》、《女兒情》。
老奴絕不是挑好听的講,梁山歌舞和器物商品一樣早已深入人心,百姓們喜歡,豈是東林跳梁小丑能擋得住的。”
听其言,知萬芳絕非口是心非。觀其行,知萬芳應為同志朋黨。看他這人,幾根長眉曰慈祥、一身正氣來護體。趙舒雅對萬芳老太監好感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