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楊受城的那聲詢問，三人不禁微微一愣，旋即有些羞愧的低頭點了點頭，面上浮現出一絲尷尬的神色，連手都一時不知該往哪兒放。
“總之我的話就說到這里。”
楊受城的聲音重新冷了幾分，目光掃過三人臉上微妙的表情，語調雖不高，卻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接下來該怎麼辦，希望你們自己掂量掂量。”
空氣驟然緊繃。
他微微眯了眯眼，眼神再度一凜，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使得三人心口不由得一緊。
“李秘書，送客。”
一聲冷冽的逐客令，在安靜的會客廳中顯得尤為清晰。
三人的額頭上，汗水順著鬢角一路滑落，像是被人當場點了穴般，動作都有些僵硬。
“各位，請吧。”
李秘書語氣溫婉，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人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壓低聲音向楊受城道別︰“您多保重，楊主席。”
然後像是走在薄冰上一般，慢慢的退出了會客廳。
房門輕輕關上，空氣中那一抹壓抑的火藥味才稍稍散去。
楊受城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中原本凌厲的鋒芒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然溫和。
“阿彬，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甦彬一怔，立刻起身，順手拿起茶壺，為楊受城添了半杯熱茶。
“楊大伯，哪里。”
他神色鄭重，語氣坦然，“我剛那番話，不光是說給他們听的，更是我對自己、對演員這個身份的一份約束。”
“我始終相信，表演才是一個演員最核心的價值，評選也該回歸最本真的標準。”
楊受城聞言，笑意浮上眼角，滿意的點了點頭︰“如果真只是比演技，現在就可以把獎頒給你了。”
“不過你放心，剛才那三位，雖然嘴上沒松口，但八成心里有數了。”
甦彬回到沙發，眉頭卻微微擰起。
他想起那三位在臨別時的神情，實在看不出有什麼轉機。
楊受城看出了他的疑惑，拍了拍他的膝蓋，語氣帶著點意味深長的調侃︰“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白。”
“他們三人今天出來和我見面，本就意味著留有余地，人情世故嘛，點到即可，剩下的你放寬心。”
頓了頓，他換了話題，話鋒一轉，笑著問道︰“這幾天就在香港好好轉轉，你那位朋友，這次有陪你一起來嗎？”
甦彬輕輕搖頭︰“她還在劇組拍戲，這次沒法抽身。”
“年輕人忙點也好。”
楊受城笑著站起身，拍了拍甦彬的背，“走吧，我帶你逛逛英煌總部，你們二人還沒好好看過吧？”
“那就有勞楊大伯了。”
說著，甦彬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陪著一起走出會客廳，來到英煌總部二、三樓的電影長廊。
沿著通道兩側，燈光柔和，牆上張貼著一幅幅熟悉的電影海報，像是在默默講述那些年香港影壇的輝煌。
《英雄本色》、《旺角卡門》、《喋血雙雄》、《新警察故事》……
一部部家喻戶曉的經典港片橫貫走廊，兩側牆面整整鋪滿，儼然是一條“港片記憶長河”。
“楊大伯，這里...真的好震撼。”
甦彬望著那些已經被時光定格的海報，聲音不自覺的低了下來。
楊受城眯起眼楮，眼底劃過一絲懷舊的柔光︰“這些，都是我們英煌投資出品，也是我們見證的歷史。”
隨後，他推開一間展廳的大門。
剛踏入門檻，甦彬便被門口陳設的一排銅質獸首吸引住了目光。
“這是……”
“這是當年拍《十二生肖》時，我們團隊根據圓明園獸首原樣復刻的。”
楊受城帶著幾分自豪的語氣緩緩道，“當時總共做了三套，一套留在華宜，一套被成龍收藏，這一套，就留在英煌。”
獸首立于玻璃展櫃中，神態各異，神情生動。
甦彬湊近看，能清晰看到那些獸首面部的紋路。
毛發、鱗片、眉目，無一不精雕細琢，光影打在金屬表面上，泛出溫潤而不刺眼的光澤。
“非常精致。”
張強忍不住發出由衷的贊嘆。
甦彬也輕輕點頭，眼里閃爍著敬意，以他二人在恆店做道具的經驗，自然知道這十二尊銅像的價值不菲。
楊受城帶著他們緩步進入展廳的深處。
“這邊是近幾年英煌參與投資的影片展區，你看...”
他手指輕輕一指方向。
甦彬順勢望去，在靠近展區正中的位置，一張電影海報靜靜掛在牆面。
正是那部《一個人的武林》。
甦彬默默走上前，注視著這張熟悉的劇照，良久不語。
楊受城站在他身側，目光沉靜︰“阿彬，無論你這次是否能拿到金像獎，”
“你的這部作品，已經被英煌銘記，也會被香港電影銘記。”
甦彬轉過身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語氣帶著沉靜︰“楊大伯，其實我心里也是這麼想的，獎項嘛，當然能拿是最好的。”
“但就算拿不到，我的演技，也不會因此被剝奪。”
他抬起頭，目光明亮，“獎項只是一個階段性的認可，它從來不是衡量一個演員是否優秀的唯一標準。”
“真正的標準，永遠是觀眾的心，是作品留下的痕跡。”
楊受城聞言，眼中多出幾分贊賞，剛要開口，卻听見甦彬接著道︰“其實...楊大伯，我和強哥第一次來香港的時候，就在心里許下了一個目標。”
“哦？”
楊受城眉毛輕挑，饒有興致的望著他，“我能知道是什麼目標嗎？”
甦彬輕輕點頭，目光似乎穿透眼前展廳的玻璃，飄向那天的夜色中。
“在香港的第一晚，我們在維多利亞港邊散步。”
“從星光大道穿過去的時候，我看到那些瓖嵌在碼頭扶手上的名字，一位位巨星的掌印、簽名，就那樣被永遠的留在那里。”
“我當時站在那，看了很久，然後對自己承諾，有一天，我也要把自己的名字，留在那里。”
“不是為了炫耀或者名聲，而是因為，我希望自己能被香港影壇真正銘記。”
“這才是演員的最高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