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馬路上除了那個孤獨又可恨的背影外，再無一人。麗芳內心的憤懣、無助和絕望無處訴說。
渾身的力氣也被抽走了，感覺無所依傍。
眼淚是什麼時候開始流下來的呢？不知道。
淚眼模糊中，余光看到旁邊站著雇主李先生。此刻他正雙手叉腰，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離去的背影。
這一刻，麗芳真的把他當成了一棵樹、一個人、一個肩膀、總之是一個可暫時依靠的所在。
于是，在這個無風無月的深夜街頭，麗芳身體一歪，就靠在了李先生的身上。
其實，在後來很久以後，麗芳再次思考自己當時為什麼敢那麼利落地伸手給老公那一耳光。才恍然潛意識里是因為有李先生在旁邊，才有這樣的底氣。否則麗芳是斷斷不敢先動手的。
靠別人給的底氣扇自己老公的耳光。听起來好可笑，又好可悲啊。但事實如此。
李先生邊朝旁邊退了半步，邊伸手扶住了麗芳低聲而隨意地問“累了？”
看起來是扶，其實是向外推。因為麗芳的身體卻感覺到了一股不可抗的阻力，他手下微微向外使力了。
在他的力氣作用下，麗芳站直了身體。人也清醒了過來這並不是自己的港灣。自己沒有港灣。
李先生對麗芳說“走吧。”
說完，自己率先朝車子走去。
麗芳抹了一把眼淚，跟隨其後。
此刻李先生本該在自己家里由李太陪著享受溫香軟玉，或和朋友品茗談天，又或者出現在某個觥籌交錯的宴會上，再或者一個人獨處沉思。
可他現在為了麗芳的事來了這個地方。不僅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還听了自己老公幾句混蛋話。
麗芳覺得應該解釋兩句。
車子開動後，麗芳便說“他可能腦筋沒轉過彎來。在里面待得時間太短，磨練得不夠。”
李先生沒有說話。盡管這個時段路上的車並不多，他也沒有開快。
反而把車內的音箱打開了，放著若有似無的麗芳听不出名來的曲子。舒緩輕快。任由車子在空曠的道路上徜徉。
趕上了前面那個背影。一身猴褂似的衣服吊在身上，手里提著一只大包，頂著個光頭穿著一雙不合腳的拖鞋在路燈下踽踽而獨行。
跟逃難有什麼區別呢？
路過他身邊時，李先生稍一減速，側著頭問“你要不要下車？”他的聲音清冷又清晰。
麗芳第一次用沉默回答了自己的雇主。
車子很快就加速前進，把那個人遠遠地拋在了後面，直到看不見。
回到李家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李先生打開大門就徑直上樓去了。
麗芳回自己房間，洗完澡靠坐在床頭，閉上眼楮想來想去，替自己不值。
這年頭，只要踏實肯干，沒病沒災的，每一個家庭都能過得不錯。
自己家為什麼就過成這樣了呢？
這一天晚上，麗芳覺得自己才剛剛睡著，鬧鐘就醒了。
雖然沒睡幾個小時，但麗芳還是用心做了早餐。
來不及發面，麗芳做了燙餅牛肉餅。肉餡是昨天下午打電話讓阿雲剁好放在冰箱里的。
麗芳一大早起來燙了面，就切了洋蔥加進去，又用黑胡椒、鹽、生抽和蠔油調味，順著一個方向攪勻就制成餡了。
燙面 成薄薄的皮，像包包子一樣把肉餡包在里面，再 薄後，平底鍋烙出來。
模仿的東河肉餅。麗芳以前沒有這樣做過，今天早上起來臨時想到的。
還可以，吃起來是柔軟的。
李先生依然按時穿戴整齊地下樓來了。牽著嘉嘉在院子里走了一會兒，就進屋來了。
把嘉嘉放在地上，站在一邊看他自己走路。
嘉嘉哪里也不去，直接朝博古架那邊去了，踮起腳尖，一只小手趴在架子上，另外一只極上揚著，想要去觸踫那名貴的古董花瓶。
嚇得李先生快步走過去說“不能動！”
嘉嘉回過頭來，把那雙小小的腳尖放下，笑著重復道“不，，動！”
說著把兩只手也放下了。
李先生對小瑞說“從小就要教他這些東西不能動。”
小瑞笑著說“從他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教。他知道的。我和他兩個人的時候，我抓著他的手讓他摸，他還嚇得使勁往回縮。他現在看到人多，故意摸，就是想嚇唬我們的。”
李先生說“哦，是這樣啊。”說完走到餐桌邊坐了下去。
電梯門開，��提著自己的書包下樓來了。父子倆開始吃起早餐來。
麗芳的兒子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麗芳走到院子里接了，兒子說“媽，你昨天沒和我爸在一起啊？”
麗芳說“沒有，接了他，我就回雇主家里了。今天還要上班呢。”
麗芳並沒有打算和兒子說昨晚的事情。盡量報喜不報憂吧。
昨晚的情況，麗芳只和哥哥說過。
哥哥听完了麗芳的抱怨後，說道“你和他說清楚，以後再有這種事情，你沒有能力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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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芳說“我知道了。”
哥哥有些氣憤地說“他一心情不好就胡說！人家這個老板把你的事當成自己的事情在辦。還一有消息就向你匯報！這也就是拿你當親姐弟了。就換來他這樣的幾句話？”
麗芳心里對李總也挺過意不去的。不過，看起來李先生沒當回事。
這會，兒子在電話里說“怪不得，他今天一早給我打電話。說是借別人的手機打的。他說你扔下他就走了，他手里沒有錢，半夜找不到住的地方，在路邊蹲到天亮，才找人借了手機打給我。”
麗芳問“他的手機呢？”
兒子說“他的手機和身份證、銀行卡當時都交上去了，從我們這邊轉到深圳的時候，沒有帶過去。都在我這里。”
麗芳強壓住內心的火氣問“那怎麼辦？”
兒子說“我讓他去了你干活的那個小區外面等著，你拿一點現金給他。我今天去取出來，給他快遞過去。就寄你那里的地址吧。”
麗芳說“也只能這樣了，異地他鄉的，還能真見死不救啊？昨天老板和我一起去接的他。本來讓我和他去住酒店，還讓我今天休息一天，陪他去買兩身衣服的，里面穿出來的都扔掉。可你不知道，他一見面就說我騙他出現，說我害他。氣得我都胸口疼。”
兒子說“你不要和他說那麼多。和他說不清的。剛才打電話的時候我說了他幾句，他還在那里 。和我說里面多麼難受，暗無天日。我沒理他。”
麗芳手里沒有現金。早餐後送完瑩瑩去幼兒園，回去的路上找了個自動取款機，取了兩千塊現金。
到小區門口，麗芳讓小劉把自己放下了。
麗芳走到小區大門的旁邊，就看到馬路對面站著自己老公。
麗芳從斑馬線上走了過去，從口袋里掏出剛取的兩千塊現金交給他。
他沒有伸手接，一臉陰晴不定地看著麗芳。
麗芳說“拿著呀，我還要進去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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