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師傅還站在吳姐的面前，看到她臉上有晶瑩之物在燈光下飛快地閃爍了一下，掉到了地板上，溶為了一體。
李老太太走到門口，終是有些不甘心，輕聲說道︰“要不，先去看一下心理醫生？”
說完了，用征詢的目光看著李老爺子。
對著太太，李老爺子的語氣變得溫柔了︰“我們先回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說著，就要去開門。
趙師傅這才兩大步跨到門口，說︰“我來。”
李老爺子已經把門打開了，這大約是趙師傅為數不多的工作失誤吧。
他繼續快步，側身趕到前面出去按了電梯。
這時，吳姐也起身，走到門外送客說︰“先生太太，你們回去好好休息吧。”
李老爺子滿臉生氣地看了吳姐一眼，沒有說話。
電梯上來後，他率先走了進去。
李老太太則對吳姐說︰“你關上門回去吧。”
說完才進了電梯。
趙師傅按了一樓，三個人在電梯里，一向俊朗儒雅，風度翩翩的李老先生沒頭沒腦地小聲罵了一句︰“t，，的！”
趙師傅跟在李老先生的時間比跟著小李先生要久，李老爺子罵人的次數五個手指都能數得過來。
李老太太皺著眉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嫌棄地把臉轉向了電梯的顯示面板不冷不熱地說︰“佛渡有緣人，何況是我們呢？盡力就行啦。何必如此動氣？”
回酒店，在進房間之前的走廊上，李老爺子對趙師傅說︰“我們明天就在酒店休息。你自由活動吧。不用管我們了。”
趙師傅問︰“午飯和晚飯呢？”
李老爺子說︰“也不用管，我看到酒店旁邊那家餐廳就不錯，我們自己去那里吃點。”
既然這樣，趙師傅便站在門前，想等著李老爺子夫婦進房間了，自己再回房。
趙師傅應道︰“好的。”
李老爺子朝旁邊讓了讓，李老太太先進了房間。
李老爺子一只手拉著房間門又對趙師傅說︰“你明天如果有時間，買點東西給她和那兩個外孫子送去吧，表表心意。”
趙師傅仍然答道︰“好咧。”
李老爺子這才回了房間，趙師傅看到門關上了，才走到自己房門口刷卡。
這天晚上，紅蓮在微信問了趙師傅這邊的情況。
紅蓮說︰“李老爺子夫婦都過去了，費用也不用擔心了。她干嘛和自己較勁呢？”
趙師傅說︰“你不懂。她覺得自己受李家的恩惠已經太多了，擔心自己還不起這些人情債了。”
紅蓮說︰“李家也沒有讓她還呀。”
趙師傅說︰“可她不願意欠人情。最主要的是她對以後的生活不抱什麼希望了。沒有愛人，大概也不能再工作了，跟著女兒女婿生活也總隔著一層紗。”
過了好一會兒，紅蓮才說︰“其實她不想治療，擺在面前最現實的困難就是沒有人能長期照顧她。至于生活希望，誰又每天生活在一大堆理想抱負里？普通老百姓過日子，哪有那麼多希望？”
趙師傅覺得紅蓮說的還挺對。她確實怕拖累小卉了。于是回復紅蓮︰“知道了，早點睡吧。”
趙師傅給小卉打了一個電話問︰“小卉，我記得你好像有一個姨媽，對吧？”
小卉說︰“是呀。”
趙師傅說︰“她現在生活怎麼樣？”
小卉說︰“老兩口在村里住著，還種著田，養著雞鴨呢。我媽動手術的時候，過來照顧了幾天，又回去了。”
趙師傅說︰“你明天和我去一趟你姨媽家吧。”
小卉回答得很干脆︰“好。”
這天晚上，趙師傅早早的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趙師傅和小卉去了姨媽家，姨媽表示自己本來就願意照顧吳姐的，是她自己不肯治療了。表示只要她肯治療，可以去照顧她。
這次過來，趙師傅受麗芳的啟發，帶了些現金。回車上拿了兩千塊錢，交給小卉的姨媽說︰“這兩千塊錢是我自己給吳姐買東西吃的，我當面給她，她肯定不會要。你收著，到時候買給她吃吧。我們肯定會月說服她去治療的。”
香姐隨意推辭了幾下，就收下了。
婉拒了香姐留吃午飯的好意。
回縣城後，趙師傅買了些補血補氣的營養品，又給孩子們買了些零食和玩具，回到小卉家里，已經過了午飯的點。
不知是不是趙師傅去買東西的時候小卉打過電話給她媽，到家的時候，吳姐正在廚房里炒菜。
趙師傅發現干著活的吳姐， 比閑下來的時候精神要好。
吳姐的手藝還和以前一樣好，專門給趙師傅做了他最愛吃的肉絲湯面條。又給自己和小卉煲了米飯。
吳姐今天吃飯的時候，話比前兩天多了。問起了李老爺子夫婦的身體情況，和李家幾個孩子的近況。
趙師傅本不是愛說雇主事非的人，但在吳姐面前，只要不是機密的事情，是知無不言的。
飯後，小卉主動去洗碗了，客廳里吳姐帶著外孫和趙師傅坐著。
趙師傅說︰“你有姐姐，有女兒，有外孫。還有我們這些朋友掛念著你，你不應該這麼自暴自棄的。”
趙師傅說著，拿出麗芳讓帶來的紅包說︰“這是阿芳讓我交給你的，你說你生活沒有什麼盼頭，可還有這麼多人在記掛著你呢。你在這個世界上，並非無牽無掛呀。”
吳姐沒接那只紅包，趙師傅放在了茶幾上。
吳姐眼楮盯著茶幾上那只鮮艷的紅包，嘴角卻泛起苦笑來。
趙師傅說︰“我們今天上午去了你姐姐家里，她也希望你治療 ，而且可以和小卉搭手照顧你。現在所有現實的問題都給你排除了，如果你還是不肯，只能像老太太說的，去看心理醫生了。”
吳姐伸出手，摸著那只紅包說︰“是啊，還有這麼多人關心著我。昨晚，先生說此生互不再過問，他是生氣到了極點。”
趙師傅說︰“在電梯里還氣得罵人呢。”
吳姐頻頻點著頭。
趙師傅小聲說︰“如果這樣你還不肯治療，做人就沒意思了。你活著小卉就是有媽的孩子。”
吳姐說︰“好吧。我同意去省城，除了找專家的事情讓先生幫忙，錢上面暫時不需要他們的。”
趙師傅說︰“雖然他們沒明確說會出錢，但你我都清楚他們的為人，要麼不管，既然管了肯定不會只管一半。”
趙師傅說完，打量著這個有些凌亂和簡陋的家，勸道︰“如果他們執意要出的話，我勸你還是接受吧。至于人情，誰都不是觀世音菩薩，李家人更不是，我們也都見識過他們幾代人的狠絕和老辣。既然他們肯這麼做，當然是在他們心里認為你值得。所以你也別怕欠了人情還不了。”
不知什麼時候，小卉已經洗完碗了。站在廚房門口，看著趙師傅和自己的媽媽。
小卉削瘦的身材，憔悴的面孔，原本疲憊的眼神里這時透露出期盼和希望的光芒來。
趙師傅對吳姐說︰“你看看你，都把孩子給愁成什麼樣啦？你不心疼啊？”
隨著趙師傅這句話，小卉和吳姐母女倆的眼淚都涌了出來。
吳姐有些動容地說︰“我這就給先生打電話。”
趙師傅開始忙碌了起來。
先是帶著老爺夫婦和吳姐去了省城定了酒店先安頓下來，接著約專家見面，又以省醫附近租了兩室一廳的房子，找人去打掃干淨，添置了些生活用品。
吳姐的檢查也基本上做完了，和姐姐一起住進了租房里，等結果。
李老爺子夫婦和趙師傅仍住在酒店里，想等吳姐的結果出來後，確定好方案才走。
這一天下午，三個人沒事又在酒店喝茶的時候，李老爺子就問︰“小趙，去年你們從我們老家過來這邊開車用了多久？”
趙師傅回答︰“三個小時左右。”
李老爺子看著老太太說︰“要不咱們回老家去轉一轉吧？”
李老太太說︰“那就回吧。”
說完了，喝了一口茶，又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小吳才五十多歲就病了，咱們這把年紀了，還能回幾次老家？有些人見一次少一次，回去看看吧。”
李老爺子听了，也頗有些感慨。
又等了兩天，吳姐的所有檢查結果出來，專家說都還沒有真正到中期，情況很樂觀。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心情都豁然開朗了起來。
專家很慎重，經過會診後，才確定了治療方案。
這一天，李老爺子夫婦去了租房那里，拿了一張卡出來放在茶幾上，李老太太說︰“我們問過醫生全程治療大概需要的費用，這張卡里有些錢，你們先用著。”
吳姐有些不舍地問︰“你們要回去了嗎？”
這一刻，趙師傅從她的眼里，看出了她對李老爺子夫婦的依賴。是信任、是心靈上的歸屬感。
可有些人，注定是要分別的呀。
李老爺子說︰“我們先回老家看看。”
吳姐拿起茶幾上的卡說︰“我不能再要你們的錢，我有錢。”
李老太太盯著吳姐手上的卡說︰“治療費用，在省城吃喝用度哪一樣不花錢呀？多留些在手上總是好的。”
吳姐的眼神暗淡了下去，拿著卡，無措地對李老太太說︰“你們收下吧，否則我沒法心安。”
李老爺子看了小卉一眼，對吳姐說︰“這點錢對我們來說，有它不多，沒它不少。但小卉夫妻倆帶著兩個孩子，現在又不能上班，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你就不要 了。”
吳姐看著坐在一旁低著頭的女兒，仍想堅持。
李老太太趕在吳姐開口前說︰“小吳，你再 的話，先生又要生氣了。我們大老遠過來，可不是只為了說幾句話的。這也是小李先生的意思。他本想讓你去廣州治療的，可太遠了也不方便。現在找的這個專家水平也不錯。就在這邊治吧。”
吳姐臉上浮起不確定地笑容問︰“小李先生？”
李老太太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就算安頓好吳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