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冬天的陽光，從藍天白雲里清透的照下來，看著白晃晃的，其實曬在人身上並沒有多少溫度。一陣風吹過，冷得讓人不由自主想屏住呼吸。
麗芳看到有幾個早幾天從南方回來的婦女，臉上已經黑了，再看她們的雙手，手指也有些腫脹且發黑。
都是拜北方的風和水所賜。再好的化妝品也不管用。風烈，水硬。
麗芳每一次回老家後，都會黑好幾度，去了深圳要大半個月，皮膚才能再恢復正常。
和惡劣的天氣相反的，是人們的談興。
今天大家聚在二媽家的場壩上聊天。
二媽和麗芳老公家是沒出五服的本家，她邊低頭切著蘿卜條，邊听著一幫女人們聊天。
多數時候低著頭听，大家哈哈大笑的時候，她也跟著笑。
有人來了，她會看一眼身旁那些空凳子，招呼一句︰“坐凳子啊。”
偶爾的，有人說出來的信息有誤差的時候，她還糾正一下。
比如剛才有人說前面大爺家新娶的媳婦，有一個妹妹長得很標致，還送親到這邊來過，還沒定親呢。
麗芳听著，心下一動，剛想著找人去給說合一下。
二媽就說了︰“人家已經說下婆家啦，那天她男朋友也跟著過來了。”
眾人便哦哦的表示了解。
二媽和二爸常年住在村里。家里開著一個日雜店，是村里消息最靈通的地方，所以，她對于各種消息，有著天然的權威。
麗芳看著她把一個個白皮的蘿卜先切成片，再切成比小手指細一點的條，問︰“二媽，馬上過年了，您切這些蘿卜條干啥？”
二媽笑道︰“我想醬一點蘿卜干，過幾天他們回來過完年，給他們帶去吃。在外面吃不到。”
二媽做的蘿卜干麗芳吃過，把蘿卜條洗干淨，曬到半干後，用花椒、香油、油辣子、鹽、生姜、大蒜腌上，裝在瓶子里面，大半個月就能吃了，又香又辣又脆。
過年的時候，吃膩了葷腥，來上一碗稀飯，一碟醬蘿卜干，吃完渾身舒坦。
她這是在給兒子們準備呢。
和麗芳年紀差不多的二紅笑著問︰“麗芳，我听說你在南方給一個大老板家里做保姆，還給你找醫院、給你買藥呢，是不是呀？”
麗芳估計是婆婆在村里說了這件事。
于是大方的承認︰“是呀，遇到好人了。”
另一個婦女意味深長地笑著說︰“這麼好的老板，我們怎麼沒遇到啊？哈哈哈。”
麗芳看著她，認真地說︰“如果人人都能遇到，那還叫好嗎？”
另一個看麗芳認真了，忙說道︰“湊是，湊是。遇到善心人了。”
于是，麗芳又笑了起來。
這時，二媽問麗芳︰“文強幾時回來嘛？”
麗芳說︰“過兩天回來嘛。”
二媽點了點頭，專心切起蘿卜條來。
這天，麗芳一直玩到快晚飯時間才回家去。
收獲還是挺豐厚的，又找到了自己在村子里久違的存在感。
老公也不在家，婆婆說︰“你一走他就出門去了。”
麗芳也不去找，把飯做好了，才打電話讓他回來 。
原來，他也出去找自己的伙伴們敘舊聊天去了。
兩個人在飯桌上交流著一整個下午各自得到的消息。
誰在外面發財啦？誰家新添了孫子或孩子？誰家的孩子大學畢業進了大公司，誰家又在外面買房啦？誰家買車啦？
各種信息爆炸似的襲來。
三口人才吃過晚飯，碗還沒來得及洗，二媽就進門了。
麗芳知道她有事，讓老公去洗碗，自己和婆婆陪二媽聊天。
二媽開門見山地說︰“你下午說你文強女朋友散啦？”
麗芳點了點頭。
二媽說︰“我這邊倒是認識一個女娃娃，是我妹妹的孫女，去年才大學畢業。娃長得還可以，就是听說工作還不穩定，我打電話問過了，女娃已經回來了。要不要等文強回來了見上一面？”
麗芳求之不得地說︰“好啊好啊。還是自家人才願意幫忙攬這個事。”
二媽說︰“多的不說，只要娃娃們以後過得好就行啦。”
又說了一會閑話，二媽就說︰“我先回去了，等文強回來了，告訴我。”
麗芳老公洗完碗，過來說︰“要不要找個人打听一下這個女娃的情況？”
麗芳說︰“還不知你兒子願不願意談呢，就去打听人家？”
婆婆對自己的兒子說︰“現在不用打听！你二媽妹妹村我有認識的人，等見過面了，雙方願意我再去打听一下。”
接下來，婆婆就說了一下這一兩年本家之間發生的一些事情和矛盾。
婆婆說︰“哼，我一個人在家，你二媽和二爸兩個人，平時明里暗里的欺負我。有事叫他們幫一下忙，也是不冷不熱的，不知道這次為什麼這麼熱心。”
麗芳說︰“那是你們上一輩之間的事情，和孩子又沒有關系。”
婆婆一臉不滿的坐著。過了一會兒，才說︰“人家要不就跟著兒子媳婦，要不就是老兩口過。你們一年難得回來幾天，就我一個人守著這座房子。我還能給你們守幾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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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芳說︰“我們再打幾年工，也快回來了。”
麗芳老公說︰“回來了也是在縣里，可能要給兒子帶娃。不會長期住在這里。”
麗芳不知道他們母子倆今天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婆婆想找個老伴？
但這話麗芳沒有說出口。幾個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
婆婆嘆了一口氣，說︰“你們回來了，我把這些話說給你們听一下而已，平時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我一個人給你們把家里收拾得也不比別人差。”
是啊，麗芳環顧著這個家里，雖然收拾得比不上城里，但已經比很多農村家里干淨整潔了。
又想到婆婆常年一個人生活，精神上確實也孤單。但一時無解。
晚上十點多鐘，放下手機睡覺的時候，麗芳老公突然說︰“我想過完年去辭工，然後回老家。”
麗芳心里一驚，問︰“為什麼？”
黑暗中，麗芳老公有些含糊不清地說︰“反正在廣東也掙不到多少錢，媽年紀大了，總是一個人在家里也不行。我想回老家來打點零工，還能照顧家里。”
回老家更掙不著錢，麗芳說︰“等過完年再說吧。興許你去了後，廠里效益又好了呢？”
麗芳老公說︰“再好能好到哪里去？我問了，在家里附近打零工都是一百多塊錢一天，去西安那些地方還要高。”
麗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晚婆婆的話，才讓老公產生了回老家的想法。
但暫時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便開始醞釀起了睡意。
冬日寒冷，回到陝西秦嶺深處的麗芳夫妻倆，也難得地睡起了懶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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