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李家別墅。
晚飯後,院子里已是華燈初上。
大廳內,燈火通明。雇主李先生夫婦看似親昵的坐在沙發上喝著茶,商量一些家務事。
此時家庭教師阿強和兒子��在三樓書房,家務保姆玉芬默默的泡好一壺茶後又返身回了廚房。育嬰師麗芳在不遠處帶雇主兩歲多的女兒,小女孩瑩瑩在一張紙上涂鴉。
一切看起來都這麼美好。兒女繞膝,嬌妻在側,衣食無憂,事業有成,夫復何求?
一個女人嫁入這樣的家庭。公婆不多事,不用為生計發愁,還有保姆照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丈夫年富力強,帥氣多金,李太還有何不滿足?
然而此刻,華麗的水晶吊燈下,坐在沙發上的這對夫妻卻各懷心事。
李太看李先生笑,問道︰‘你在笑什麼?’
李先生把李太手上的茶杯輕輕接過,放在了茶托上,收斂了笑容。
隔了一會才慢慢說︰‘��和我說了好幾次,這個王老師在書房里面老讓��獨立思考,而自己卻在一旁玩手機。’
麗芳看到李太肩背部陡然放松了下來,輕輕笑了一聲,說︰‘是嗎?’
李先生眉毛一挑,那雙狹長的桃花眼斜睨著李太,嘴角帶笑說︰‘你不知道嗎?’
李太又向李先生身邊靠了靠,無辜地說︰‘他們在書房,我哪知道啊。��也沒和我說呀。’
李先生哈哈笑了兩聲說︰‘一個小時幾百塊,經常讓孩子獨立思考,自己看手機,你說咱們還要他干嘛?’
李太說︰‘這確實不應該,屬于偷懶吧。’
李先生不動聲色把倆人身體拉開一點,看著李太笑著說︰‘你最近怎麼又喜歡看書啦?’
李太說︰‘沒有啊。’
李先生溫柔的說︰‘那主臥床頭櫃上怎麼放著兩本書?’
麗芳看到李太肩膀一緊,低下頭看著面前茶幾上的那杯茶,小聲說︰‘王老師推薦我看的,我也就隨便翻翻。’
李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說︰‘還給他吧,想看什麼書咱們自己買。’
李太說︰‘好吧。’
隔了一會,又問︰‘你打算什麼時候讓他走?’
李先生沒再說話,用手指一下一下叩著茶幾。看著身邊這個比自己小了七八歲的女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麗芳在不遠處看著,恍惚中覺得,李先生對她,除了像上司對下屬,還有種如父如兄的感覺,最後才是夫妻。
李先生把喝了一半的殘茶隨手潑在茶盤里,拿起車鑰匙站起來。
李太坐在旁邊,輕輕拉了一下李先生垂著的那只手,問道︰‘老公,晚上了你還要出去嗎?’
李先生大步流星邊往外走邊說︰‘有點事。’
李太望著丈夫高大修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呆呆的坐著。
已經是晚上快八點了,玉芬里里外外收拾完,又澆完院子,才從後門進來了。
看到李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默默的走過去,輕輕說︰‘李太,需要我幫您再泡一壺茶嗎?’
李太側過頭來,用陌生的眼神望著玉芬,張了張嘴,又搖了搖頭。
玉芬朝她微笑點了點頭,走過來對麗芳說︰‘姐,我幫你看著孩子,你去洗澡吧。’
玉芬每天晚上都看著瑩瑩,等麗芳洗完澡才上二樓,有時候就在一樓,把阿強送出院外才上二樓,守著��洗完澡,看著他吹干頭發,才算真正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回自己房間。
麗芳洗澡時,想到今晚李先生夫婦的對話,因為這一段時間他們夫妻感情穩定,或許李先生並不想打破這種局面。孩子們慢慢大了,他自己工作又忙,都需要一個良好的家庭氛圍,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李先生才會和李太有這番談話吧。
或許自小被寵著長大的李太想要的是一個溫柔體貼,凡事以她為主,把她捧在手心的丈夫吧?30出頭的女人正需要情感的撫慰。但很顯然,閱歷深厚兩婚一離的李先生無法做到,于男女情感上,或許他的心早已是千瘡百孔。他心里裝著更多事情,關于整個大家庭,關于公司,甚至關于社會。
這天晚上阿強下樓時,麗芳剛給瑩瑩洗完澡,在房間听到玉芬說︰‘王老師,這是李太讓我還給你的書。’
阿強聲音里帶著笑,問道︰‘黃小姐這麼快就看完了嗎?’
玉芬回答︰‘不知道。’
阿強放低了聲音說︰‘感覺你們老板好嚴肅啊,平時你們怕不怕他?’
麗芳听到玉芬輕笑了一聲說︰‘不怕呀,自己做好份內的事就行了。’
阿強哈哈輕笑了兩聲。
玉芬問︰‘你怕他啊?’
阿強說︰‘我怕他干嘛呀!’
听到玉芬關大門的聲音,麗芳趴在房門口探出頭,用口形說︰‘走啦?’
玉芬點了點頭,走到房門口在麗芳耳朵邊小聲說︰‘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麗芳沒听懂,拽著玉芬讓她說清楚。
玉芬朝屋頂看了一眼,做了個‘噓’的動作,上樓了。要守著��洗澡吹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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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麗芳睡的很沉,連李先生什麼時候回來的都沒听到。
第二天一早,才六點半,麗芳洗完衣服收拾完房間,去廚房吃早飯,看到玉芬在做牛肉酥餅。
餅坯已經做好了,一個個圓圓的,小巧精致,,電餅鐺里烙著幾個,盤子里已經有烙好的。
麗芳正準備伸手拿一個吃。
玉芬說︰‘姐,小心燙,用筷子夾吧。’
麗芳用筷子夾了放在碗里。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掉渣,里面的牛肉和著大蔥鮮美多汁,吃在嘴里口感很奇特。
麗芳邊吃邊看玉芬烙餅,一會就熱得一頭汗。再一看玉芬,後背上的衣服全貼在身上,滿頭滿臉是汗,問玉芬︰‘為什麼又不開空調了?’
玉芬低著頭小聲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來人家這幾天就心情不好。’
麗芳說︰‘她一年有幾天是心情好的?’
玉芬笑笑沒說話。
麗芳是直性子,去廚房門口開了空調回到廚房說︰‘李總都說了不開空調會熱到中暑,你還管她干嘛?’
玉芬抬頭輕笑︰‘是李總在家多還是李太在家多呀?咱們還是和李太打交道多些,再說了,’
玉芬看了看廚房門口,壓低聲音說︰‘李總幫咱們說話李太能高興啊?算了吧。’
麗芳听她這麼說,也沒法反駁,匆匆吃了兩個餅就出了廚房。
回房間看瑩瑩還沒醒,就去茶幾上把那些茶具全部收進廚房洗了。
干家務一大早是最忙的時候。要有干有稀有菜有肉有面點。現在李先生又給玉芬增加了一項泡茶。所以麗芳早上有空就會幫著干點活。
李先生下樓比��還早。
一下樓就著急的對玉芬說︰‘隨便給我吃點吧,我急著走。’
玉芬連忙端了兩個牛肉餅,又從冰箱拿了一瓶牛奶給他。然後把麗芳洗好的茶具端到茶幾那邊開始泡茶。
麗芳從廚房出來,看到李先生在吃早餐,脫口而出︰‘李總,廚房空調到底開不開呀?’
李先生愣了愣說︰‘你們想開就開呀,一點小事不要反復的問。’
玉芬在那邊泡茶,好像沒有听到這邊說話。專注于自己靈活的雙手,手法熟練的正用一把勺子往茶壺里放茶葉。麗芳真佩服她能沉住氣。麗芳總覺得她身上帶著一股靜氣。這股靜氣,吳姐和李老太太身上也有。
回了房間,麗芳特別後悔,感覺自己剛才就跟中了邪似的。以前自己明明很沉得住氣的,不知道最近為什麼總是說錯話。
同樣是保姆,麗芳有時候和玉芬呆在一塊,卻在心里產生一種自卑感和危機感。這種情緒轉化出來就是行事急躁,說話不經大腦。麗芳不喜歡這種感覺。
李太這一天九點多就下樓了,穿一身杏黃的衣裙,顯出幾分知性優雅。
吃完早餐就開車出去了。連瑩瑩追在她身後,也只回頭笑著朝女兒揮了揮手,笑著說了聲‘拜拜,瑩瑩在家乖乖听阿姨話。’
李太既不用上班,也不用管家里,不用帶孩子,也不用照顧公婆,連家里的日用品和蔬菜水果都有專人采購,真是不用她費一點心。麗芳想不出來她能有什麼事這麼著急。而且她現在出門比以前更多了。
晚上,阿強還是來了。不知是不是因為李先生不在家,麗芳覺得阿強又恢復了一點以往的自在。李太還沒回來,只有兩個孩子和兩個保姆在家。��吃飯時,阿強在沙發上自己泡茶喝了起來。
李太今天下午回來時已經快六點了。��已經吃完飯在吃水果。阿強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看到李太進門,連忙站起身笑著打招呼︰‘黃小姐回來了?’
李太淡淡看了他一眼,只點了點頭。就提著手上的一堆購物袋準備上樓了。
走到樓梯口,像是想起什麼來了,回頭冷冷的,高高在上的昂著頭對阿強說︰‘以後叫我李太太吧。’
也沒說吃不吃晚飯,也沒管��和瑩瑩,就上樓了。若是換了以前那幾個保姆,肯定會搶在她上樓前問一聲的。但玉芬沒問。
李太上樓時,玉芬就在餐桌那收拾��用過的碗筷。
阿強有點尷尬的站在原地,大概是想不到為什麼前幾天還和自己天文地理風土人情聊個不停的黃小姐為什麼今天對自己這麼冷漠。
這時��吃完水果也站了起來,說︰‘王老師,我們走吧。’
一直到晚上六點半都過了,李太才下樓。玉芬要把飯菜熱一下,被她制止了,就這樣隨便吃了幾口,就上樓關上了房門。
阿強是在李先生夫婦談話後第四天被解雇的。
那天下午李先生回家時,李太還沒回來。一進門,嘩啦一聲把車鑰匙放在茶幾上,把公文包往沙發上隨手一扔,一屁股坐下,頭往後閉著眼楮靠在沙發上,看起來很疲倦。瑩瑩看到爸爸回來了,嘴里小聲叫著爸爸,扭著小身子掙扎著就要朝沙發那邊跑。
麗芳連忙邊攔邊哄︰‘爸爸有事,爸爸累了,讓爸爸休息一會,瑩瑩和阿姨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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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育嬰師就是這樣,雇主回家了,沒有主動叫孩子過去,那就不能讓孩子自己過去了。因為帶孩子是育嬰師的職責,人家付工資就是讓你帶孩子的。別管雇主在干嘛,哪怕雇主就坐那單純玩手機刷視頻。那人家沒叫孩子過去,育嬰師也不能讓孩子跑過去。
李先生睜開眼楮問麗芳︰‘她媽媽出去了嗎?’
麗芳說是的。
李先生叫了瑩瑩過去自己身邊坐下,開始打電話,問李太︰‘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那邊說了什麼,只听李先生說︰‘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那天晚上阿強上完課,玉芬和他一起從二樓下來時,李先生夫婦還在沙發上坐著。
當時八點半,麗芳已經給瑩瑩洗完澡,在床上給她講故事。
听到阿強叫了一聲︰‘李總。’
就听到李先生平淡的說︰‘上完課啦?’
阿強︰‘嗯,上完了。’
李先生說︰‘坐吧。’
接著麗芳听到了水流聲,看來還是以禮相待,給他倒茶了。
李先生的聲音︰‘從明天開始你就不用來了。’
阿強吃驚的聲音︰‘怎麼了?李總’
李先生說︰‘沒什麼,不太合適。’
阿強說︰‘李總,我想這里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的口碑一向很好的。我教的孩子成績提高都很快的,你可以打听一下。’
李先生說︰‘不打听了。我相信你說的。’
阿強︰‘那是為什麼?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李先生說︰‘我請你來,除了輔導作業以外,還希望對後面要學的知識點提前預習。如果經常要獨立思考的話,我想我也不用請人了。’
阿強說︰‘李總,做生意您是行家,但教育這塊可能不太了解。培養孩子獨立思考是很重要的。’
這時,李太插話道︰‘可也不能經常獨立思考呀,你得教他呀。’
李先生嘆了口氣,說道︰‘我相信你說的。所以準備讓他獨立思考一段時間。我們大人也都需要獨立思考一下了。’
阿強說︰‘李總,我不知道該怎麼和您說。’
李先生說︰‘那就以後再說吧,我現在把工資轉給你。’
阿強說︰‘不是工資的問題,你這樣會影響到我的口碑。’
麗芳听到茶碗‘ ’的一聲巨響。
李先生冷聲說︰‘你既然這麼看重所謂的口碑,為什麼不遵守游戲規則呢?’
阿強說︰‘不遵守游戲規則?’
李先生嘆氣說︰‘算了,我不想多說了。’
李太說︰‘現在不用請人了,以後如果需要,再找你吧。’
李先生輕輕笑了一聲,說︰‘嗯,你留著他的聯系方式吧。’
阿強沒有再說一句話。
後來李太是否真的留著阿強的聯系方式,麗芳不知道。
是誰送阿強出門的,麗芳也不知道。
李先生夫婦很快就上樓了。
夜半,又听到李太的呻吟,或許因為家里人多,或者是孩子大了,聲音小到幾不可聞,但麗芳仍听出了極力忍耐的痛苦。那麼無助,那麼淒厲。
不知道又會給��找個什麼樣的家庭教師,麗芳希望能來一個合適的。因為��的生活太缺乏穩定了。
培養一個人的安全感非常需要穩定的生活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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