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案處的燈光似乎都隨著人群的散去而黯淡了幾分,空氣中殘留著一種心照不宣的緊繃感。
符玄坐回主位,揉了揉眉心,對著空中的光屏快速下達了幾條加密指令,內容無非是“維持原調查方向,加強內部監控”之類,完美契合了柯巧“將計就計”的劇本。
常光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去繼續追查那看似唯一靠譜的冷卻液線索,只是他的背影比來時似乎更加冷硬,仿佛一塊投入冰海的鐵。
流駿站在原地,低著頭,銀白的發絲垂落,遮住了他大部分表情。
只有離得最近的柯巧能感受到,他周身那種溫和的氣場正在一點點收斂、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逐漸彌漫開的、冰冷的疏離感。
這是表演的開始。
柯巧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對他投去一個“看你的了”的眼神,便也轉身,雙手插兜,像個沒事人一樣晃悠著離開了,嘴里甚至還哼起了不成調的小曲。
“be the one∼be the one∼”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羅浮這台精密機器依舊在高效運轉,但內部的氣氛卻悄然發生了變化。
地衡司的執事們接到命令,對流駿的“保護性監控”等級提升了,幾乎形同軟禁。
一些關于“智械失控”、“系統邏輯錯誤”的模糊流言開始在某些小圈子里悄然傳播,雖然很快被官方壓制,但種子已經播下。
彥卿再次見到流駿時,是在工造司的走廊。
他本想上前像往常一樣拍拍流駿的肩膀,說一句“放心,我相信你”,卻見流駿猛地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接觸。
“彥卿驍衛,”流駿的聲音失去了往常的清朗溫和,變得平板甚至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
案情調查期間,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為好,以免給您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彥卿的手僵在半空,少年臉上的擔憂和熱切瞬間被錯愕和一絲受傷取代。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看到流駿已經轉過身,留給他的只有一個冷漠的、泛著金屬光澤的背影。
“流駿…”彥卿喃喃道,握緊了腰間的劍柄,眼神復雜。
他知道這是計劃,但親眼看到、親耳听到,心里還是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這一幕,以及許多類似的小摩擦和“疏遠”,都被巧妙地呈現在某些人能夠“觀察”到的地方。
與此同時,柯巧卻溜達到了星和三月七幫忙添亂)的文件堆旁。
“喲,顧問大人,檔案歸類得怎麼樣了?”柯巧笑嘻嘻地拿起一份《羅浮近十年能源管道維護記錄》翻了翻,“這東西和案子有關系?”
“柯巧!”三月七從一堆紙山里抬起頭,小臉上沾了點墨水,氣鼓鼓地說。
“你還笑!我們都快忙死了!還有,流駿他…”她壓低聲音,臉上帶著真實的擔憂,“他剛才對彥卿態度好冷淡啊,雖然知道是演戲,但看著還是好難受…”
星在一旁猛點頭,手里拿著個印章在一份文件上無意識地亂戳︰“就是就是,感覺怪怪的。巧哥,這戲要演到什麼時候啊?”
柯巧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變得有些深邃︰“演到…魚兒忍不住咬鉤的時候。”他放下文件,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牆壁,望向了某個方向。
“耐心點。別忘了,我們放的魚餌,可是很誘人的。”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他所指的“魚餌”,正是那份被刻意維持的、看似搖搖欲墜卻又因為“物理矛盾”而無法徹底定罪的“僵局”。
這種狀態,對于幕後黑手阿浮來說,既是一種挑釁,也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他認為只要再推一把,就能徹底將流駿釘死的機會。
而推這一把,就需要他再次行動,露出更多的破綻。
柯巧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蛛網,早已悄然籠罩了整個羅浮。
他在等待,等待那一絲因得意或因焦慮而產生的、細微的能量波動。
計劃,正嚴格按照他的劇本上演。每一個人的反應,包括流駿的“冷漠”、彥卿的“受傷”、官方的“遲疑”,都是劇本上精心設計的台詞。
突然,柯巧臉上的調侃笑容瞬間凝固,像是被無形的拳頭砸中,他猛地一拍額頭,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臥槽!壞了!我把他給忘了!”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星和三月七都愣住了。
“忘了誰?”三月七茫然地問。
但柯巧已經沒時間解釋了。
他像是被火燒了屁股一樣,猛地從旁邊的桌子上抓起一盒印著金色垃圾桶圖案、看起來就很好吃的高級餅干
據說是星從某個奇怪宇宙商人那里淘來的限量版),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在原地一陣模糊,如同被擦掉的鉛筆畫,瞬間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陣輕微的空間波動和一句飄散在空氣中的︰“借餅干一用!”
星下意識地伸手往自己剛才放餅干的桌面摸去,卻摸了個空。
她低頭一看,自己那盒珍藏版、還沒舍得開封的“黃金垃圾桶”牌餅干果然不見了!
“我靠!巧哥,那是我最後一盒限量版餅干!你還我!”星頓時氣得跳腳,對著空氣揮舞著拳頭,“那是用來收藏的!不是給你應急的!”
她簡直欲哭無淚,破案的壓力加上痛失愛餅的打擊,讓她恨不得立刻變身追到柯巧實驗室去。
柯巧可顧不上星的哀嚎,他一個瞬移直接出現在了自家守衛森嚴的實驗室內。
目光急掃,心頓時涼了半截——實驗室中央那個原本應該躺著“假死”雲騎軍羅季的平台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雲騎軍制式盔甲。
人呢?!
那麼大一個活人呢?!
餓暈了?自己醒了亂跑觸發什麼防御機制被分解了?!還是被阿浮的同黨發現了?!
一瞬間,無數糟糕的可能性涌入柯巧的大腦,讓他頭皮發麻。
他慌忙地在實驗室里四處翻找,打開每一個儲物櫃,甚至檢查了能量反應爐後面。
“不應該啊…我設定的休眠程序很穩定啊…人呢?”柯巧撓著頭,一臉崩潰,計劃執行得完美,結果後勤出了這麼大紕漏?
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許多,眼中幽綠色數據流再次瘋狂閃爍——智識權能,全開!龐大的意念如同雷達般瞬間掃過他能感知的整個區域。
下一秒,他臉上的焦急瞬間被一種極其古怪的表情取代,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無比尷尬。
“好家伙…跑那兒去了…”
他一步跨出冰箱門,再推開車廂的門,之後熟悉的列車餐廳景象映入眼簾。
只見那個名叫羅季的雲騎新兵,正穿著一身略顯不合身的便服天知道他從哪找來的),一臉幸福地坐在餐桌旁,手里拿著半個涂滿了草莓醬的面包,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列車長帕姆正踮著腳,給他面前的空杯子續上熱騰騰的奶茶。
“不好意思啊,雲騎小哥,”柯巧松了口氣,趕緊走上前,臉上堆起歉意的笑容,“這幾天忙著搞計劃,把你給忘了。
你沒餓著吧?實在對不住對不住!”
羅季聞聲抬起頭,看到柯巧,那雙清澈愚蠢劃掉)…清澈單純的眼楮里充滿了茫然。他費力地咽下嘴里的面包,歪了歪頭︰
“唔?柯巧先生?你在說什麼忘了?帕姆列車長說我是丹恆乘客的朋友,剛好路過上來做客的啊?還說我之前訓練太累睡著了?”
柯巧︰“…”
帕姆列車長放下茶壺,雙手叉腰,仰頭看著柯巧,毛茸茸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和不贊同︰
“柯巧乘客,你有點不負責任了帕!怎麼可以把客人隨便放在冰冷的實驗室里就不管了呢帕?
幸好丹恆乘客發現了異常的能量波動,把他帶出來安置了帕!不然多失禮啊!”
就在這時,智庫的門滑開,丹恆快步走了出來。他顯然也感知到了柯巧的回歸,墨綠色的眼眸中帶著一絲凝重。
“柯巧,你回來的正好。”丹恆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但語速稍快,“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羅浮會突然全面封鎖?星穹列車也收到了暫緩離港的通知。
這位羅季…他似乎對之前發生的事情完全失去了記憶?”
他一連串的問題拋了出來,目光銳利地看著柯巧,顯然需要一個解釋。
柯巧看了看一臉無辜啃面包的羅季,又看了看叉腰不滿的帕姆,最後對上一臉嚴肅的丹恆,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件事說來有點話長,而且牽扯甚大。”他揉了揉額頭,“走吧,你們都來我實驗室吧,這里說話不方便。
我把目前的情況和計劃跟你們通個氣。”
帕姆眨了眨大眼楮,小手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嗎帕?列車長還要去檢查引擎的帕…”
“當然要,”柯巧點點頭,表情認真,“這件事,可能需要整個列車的幫助。帕姆列車長,你的意見也很重要。”
帕姆聞言,立刻挺起了小胸脯,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關系到列車組和乘客的安全,帕姆當然要參加帕!走吧帕!”
于是,一行人——一個愧疚的策劃者、一個失憶的士兵、一個嚴肅的守護者、和一個努力做出嚴肅表情的毛茸茸列車長——通過冰箱傳送門,再次回到了柯巧那充滿了各種奇妙裝置的實驗室。
接下來,柯巧需要花費不少口舌,來解釋羅浮正在發生的這場“連環殺人案”、“栽贓陷害”以及他制定的“將計就計”的龐大計劃了。
而列車組的介入,或許將成為打破僵局、抓住真凶的又一重關鍵保障。
“哎,這個阿浮怎麼這麼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