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板砰地關上，把王書民的念叨和鄰居的哄笑全擋在外面。
甦如會背靠著門板，胸口還在起伏。
“媽！”甦歲歲趕緊扶住她，“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甦如會擺擺手，手還在抖，“這王書民，真是要把臉丟盡了！”
甦如會轉過身，看見司寒霆站在旁邊，手里還拎著很多東西。
“寒霆，讓你見笑了。”
司寒霆搖搖頭，“媽，您先歇一會兒，東西我給您放到屋里。”
“你們回來就回來，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
甦如會嗔怪的看著甦歲歲︰“媽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連我的話都不听了。”
“路上這麼遠，拿著這些東西累贅！”
甦歲歲攬著甦如會的胳膊︰“媽，有什麼累贅不累贅的。”
“女兒女婿孝順您是應該的。”
“可惜我沒有八只手，不然恨不得把海市所有的好東西都給您搬回來。”
司寒霆默默進屋去放東西，母女倆還在親昵的聊著天。
甦如會︰“你說他念的那叫啥詩？月半圓？我瞅著他那腦瓜才是個半圓！”
甦歲歲笑了。
挽住甦如會胳膊︰“媽，別氣了，咱不理他。”
“不理也不行啊。”
甦如會嘆了口氣，拉著甦歲歲往屋里走。
“這半個月，他隔三差五就來，今天送束野菊花，明天遞張破紙條，剛才那紅繩，說是給我扎辮子，我這頭發都白了半截，扎啥辮子！”
屋里收拾得亮堂，水泥地掃得能照見人影。
牆上貼著張嶄新的年畫，旁邊還掛著個竹編的筐，里面碼著整整齊齊的布鞋。
“媽，你這鞋做得真好看。”
甦歲歲拿起一只，鞋面上繡著簡單的碎花，針腳又密又勻。
“好看啥，瞎做的。”
甦如會眼里卻透著得意，“前陣子鎮上供銷社來人，說能幫著寄賣，一雙給八毛，我這都攢了二十多雙了。”
司寒霆剛把帶來的網兜放下，就看見牆角堆著半袋山楂，紅彤彤的。
“這是山上摘的？”他問。
“是啊。”
甦如會指了指窗台，“曬成山楂干，能泡水，也能賣給收購點，一斤兩毛五。”
她拍了拍甦歲歲的手，“你別看媽在村里，現在也能掙錢了。”
“還有你以前留下的果苗，幫著咱們村里掙了不少錢呢。”
甦如會說到這兒有些驕傲。
就因為她女兒對村里的貢獻，大家對她都很是客氣，大隊長給安排活計也是最輕松的。
看著甦如會眼角的笑紋，甦歲歲心里暖烘烘的。
她自己也很感慨。
小時候，她听得最多的話就是莊稼人就靠地里刨食。
現在居然能琢磨著做布鞋、曬山楂干賣錢、賣水果。
這日子是真不一樣了。
“對了，你們咋這時候回來？”甦如會突然想起，“前幾天打電話，說還得過幾天才動身，我以為還得等兩天呢。”
“寒霆調了假，想早點回來看看您。”
甦歲歲幫她把筐里的布鞋擺得更整齊，“媽，您這屋收拾得真干淨，比上次回來亮堂多了。”
“可不是嘛。”
甦如會拉著她往東邊屋走，“你張嬸家嫁閨女，請了人來刷牆，我順帶讓人家把咱這屋也刷了遍，你看這白灰，亮不亮？”
東屋的木床上鋪著新做的藍布褥子，旁邊擺了個配套的木頭桌子，上面還放著個收音機，正滋滋啦啦地響著。
“這收音機是新的？”甦歲歲拿起看，外殼 亮，上面印著上海牌。
“可不是！”
甦如會湊過來，聲音壓低了些，“鎮上百貨公司剛到的貨，要票，還得三十五塊。我跟你張叔借了張工業券，才買回來的。”
她擰了擰旋鈕，里面傳出清晰的歌聲，“你听，多清楚！晚上睡不著，就听會兒戲。”
司寒霆這時從外面進來，手里拎著捆柴︰“院角的柴有點潮，我劈了點干的。”
“哎，寒霆，你歇著去，別忙活。”
甦如會要去攔他，被甦歲歲拉住。
“媽，讓他去吧，他閑不住。”
甦歲歲笑著說，“在家也是，什麼活都他干。”
司寒霆沒說話，拿了斧頭去院角，咚咚的劈柴聲傳進來，節奏勻實，听著就讓人踏實。
甦如會看著院門口的背影，湊到甦歲歲耳邊︰“這孩子，真是好。話不多，手腳卻勤快，對你也是真上心。。”
甦歲歲笑了笑，低頭擺弄著收音機︰“他就那樣。”
“啥叫那樣？”
甦如會戳了戳甦歲歲的額頭，“這叫疼人。”
“嗯嗯，媽我知道。”甦歲歲心里卻甜絲絲的。
廚房里飄出香味，甦如會一拍大腿︰“哎呀，忘了鍋里還炖著雞！”
她拉著甦歲歲往廚房跑，掀開鍋蓋，一股濃郁的肉香涌出來。
鍋里炖著只整雞，湯汁濃得發稠，上面漂著層金黃的油花。
“這雞是咱家老母雞，年前就留著的，就等你回來殺。”
甦如會用筷子戳了戳雞腿，“爛了，能吃了。”
廚房也新砌了灶台，干干淨淨。
牆根擺著個新腌菜缸，上面蓋著塊青石。
“這缸也是新的？”甦歲歲問。
“嗯，跟張嬸家一起買的，能裝兩百斤菜。”
甦如會舀了勺雞湯嘗了嘗，“咸淡正好。對了，灶房這窗戶，也是請人新糊的紙，透光！”
她指著窗戶紙上的花紋︰“你看這喜鵲登梅，是村里李奶奶剪的，好看不？”
甦歲歲看著媽眉飛色舞的樣子，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熱。
小時候，她和媽媽相依為命，日子艱辛，哪里會想到有朝一日，會有這麼好的生活。
甦如會總舍不得花錢，一件棉襖縫縫補補穿三年。
現在居然會想著買收音機、刷新房子，糊新窗紙了。
“媽，您這日子過得越來越滋潤了。”
“可不是嘛。”
甦如會關了鍋蓋，臉上的笑意收了收。
“以前總想著，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現在政策松了，做布鞋能賣錢，摘野果也能換錢，手里有了活錢，腰桿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