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香門第人家,體面比血脈更重要,要是有丟臉的女兒,早點弄死,算是壯士斷腕,還能讓人欽佩幾分。
她現在是夠不著何天,不然早帶回來交給族里浸豬籠了,權當沒有這個女兒。
何天在學校沒等到家里的信件,就知道自己提出的觀點是完全不被接受的,甚至她這個女兒已經被家里放棄了。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小馬卻很為小姐難過,他是爹媽都死了,不得已,小姐這父母健在,家境優渥,還這麼艱難,真是自討苦吃,自家人為難自家人。
何天跟方奇打了個電話,得知何家的態度,方奇挺為何天覺得不值的。
“何家三年多以前跟石家差不多,現在石家都敗落了,何家還能這麼好過,還不都是因為有你,你那父母,真的是……”
到底是何天的父母,方奇有怨言也不方便在何天面前說,萬一人家還要回去原諒父母呢?
何天笑道︰
“沒事,我能走出來,得自由,已經很滿意了。”
“那你在學校好好學習,有事情就給我打電話。”
何天很愉快的答應下來。
上次青龍幫事件發生後,何天第一時間就是給方奇打電話,第二天,青龍幫二當家就帶著身上打著繃帶,一瘸一拐的屬下來給何天賠不是。
何天自然知道該怎麼做,才能一團和氣。
方奇找人給青龍幫施壓,青龍幫願意給遠在嘉城,手壓根伸不過來的方奇面子,是看在槍桿子的份兒上,何天要是不懂事,非要揪著不放,人家也不是非要給這個面子不可,硬拼上,不一定能惹出多大亂子。
好在有青龍幫上門跟何天握手言和,整條街乃至半個租界都知道了,也沒有不長眼的小偷小摸再來惹何天,這一點讓何天跟小馬都挺滿意。
生活穩定下來之後,何天就請了個婆子來幫忙做頓飯,順便洗衣服打掃一下,日子簡單又充實。
何天學業進步很快,一日千里,老師說不出的喜歡,對何天這樣的天縱奇才珍惜備至。
“小天,我這里有個機會去倭國留學,你怎麼看?”
何天凝神沉思。
“老師,我能去嗎?”
老師陳璐白,是何天的法制經濟老師,現在的女子中學教學課程有國文,歷史,物理化學,法制經濟,算數,外文,繪畫,手工,地理等十三門課程,女子中學還增加了家事課和縫紉課程。
何天對女子專設的課程沒興趣,但是數理化和法制經濟學的特別好,陳老師以為何天是在糾結錢的事情。
“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老師可以資助你去倭國留學,我們的國父先生,就是在倭國成立同盟會,立志救國,現在軍閥混戰太分裂,我們作為教師,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見一代又一代有志青年投身救國當中。”
何天趕緊搖頭。
“老師,我不是擔心錢的事情,錢我有,我是想著,我一個姑娘家,您推薦我去,我怕校內踫到阻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擔心自己學不成,讓您失望,讓您心血付之東流。”
陳老師笑了,推一把鼻梁上的酒瓶底眼鏡。
“小天,我們只問當下,不管將來,當下努力了,將來,七分靠努力,三分還要看命運,在1921年之前,我們的學堂里還講解卜算,就講解過,總結一句話,盡人事,听天命,你先努努力,其他的,再說。”
何天聞言,信心倍增。
她被當大家閨秀圈養了十幾年,現在沖破牢籠,其實也不過探出一點點腦袋,呼吸了兩年外面的新鮮空氣。
現在老師伸出手,直接把她徹底從牢籠里拉出來,送往更高更遠的世界去。
老師這麼信任她,自然不能讓老師失望的。
有了這個打算,何天就開始積極學習語言,自費進弘文學院普通科江南班學習。
這個班是日語速成班,當年魯先生赴倭留學之前,就在這里學習語言,現在魯先生在民國文學界大放光芒,何天很是向往。
要是能把愚昧的國民叫醒,能讓混亂的割據狀態結束,實現國家統一,什麼青島租界,滬市租界,東北租界,都趕出去,那就是最完美的狀態了。
理想很豐滿,何天為之努力奮斗,在1927年這一年,拿到了赴倭船票。
這一年,何天二十三歲。
小馬已經十七歲,是個大小伙子了,來到碼頭給何天送行。
“姐姐,你可一定要保重自己。”
何天笑著拍拍比自己還高的弟弟肩膀。
“行了,你也好好讀書,要是有機會一定要多學本領,為民生為國情貢獻一份力量。”
何天把文賢路的房子留給小馬,他已經讀完國中,正在考黃埠的軍校,何天盼著他成才的那天。
至于何家,早就不來往了,方奇的意思,何家已經對外宣稱何天暴斃,沒有這個人了。
何天對這個結果有點遺憾,但並沒有多少失望。
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遺憾只是感嘆他們的麻木,對女兒的養育方式讓身為女兒的何天,很是遺憾而已。
倭國的學校是老師早就申請好的,也是接收華人最多的倭國學校,東北帝國大學,何天學習的是機械物理專業。
這里的物理專業,在世界上目前處于領先地位,也是何天在國中能接觸到的為數不多的高校選擇了。
在這里,何天踫到了老學究藤野嚴六郎老師。
這位老師個子還沒有何天高,但是非常嚴肅,每天穿著一身板正的和服,襪子洗的雪白,一雙木屐,教學用的書永遠裝在公文包里拿在手上,而不是夾在腋下。
言行舉止像是有尺子專門測量過一般,平時慣常冷著臉,就算在學生做實驗的時候表現的亮眼,他的笑容幅度也是淡淡的。
但是教學內容是真的言之有物,這里聚集了整個東亞各國學子,大家求學如饑似渴,實驗室幾乎從早到晚都亮著燈。
何天早上六點起,晚上十一點離開實驗室,對自己嚴格到近乎苛刻,才換來藤野老師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