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標從工部大門走出,李儼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
朱標看了一眼李儼一行人淋透的鞋帽,趕緊把人請到屋檐下避雨。
“李主事,孤七日前才去皇莊看過那些玉米,長勢喜人,你打理得井井有條,就按種植高粱的法子施肥即可,還有什麼疑問嗎?”
“有。”
李儼苦笑著說。
“太子殿下,這些玉米最近長勢太快了,一晚上能拔高一指長,明顯是到了用肥的生長期,下官總覺得,玉米種得太急了,底肥沒施好,肥料不夠它用的,可能結出來的果實比預料的差,所以便想問問太子殿下,在它原產地,是用的什麼肥料?”
“孤回宮問問。”
朱標脫口而出。
李儼詫異地看著朱標。
回宮問問?
問誰去?
陛下?
“下官能一並前去嗎?”
面對李儼提出來的請求,朱標不假思索地拒絕了。
“不能。”
“……”
雖然朱標自知,他與父皇在種玉米方面,遠不及李儼專業。
可李儼不是焦玉,光靠英兒畫畫,再靠後期有人解釋,就能把偷听心聲的事,瞞天過海。
一旦把李儼帶到英兒面前,提到“玉米”這兩個字,保守了這麼久的秘密,就要被英兒識破真相。
“李主事你別著急,天黑之前,孤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
“有勞太子殿下了。”
為了防止李儼來回奔波淋雨生病。
朱標便讓他跟著一起進宮,在華蓋殿的大殿等著,還特意賞了午膳與宋濂等人一起吃。
李儼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品級的主事,能夠和殿閣七大學士,坐在同一桌子上吃飯。
原以為這些大儒十分的講究,可沒想到飯菜一上桌,還沒等他說幾句表達敬意的話,七位加起來快到五百歲的大學士,麻利地拿起筷子湯勺,該吃吃該喝喝,不僅沒有同李儼說話,甚至連共事的同僚也沒有多余的寒暄。
吃飽喝足擦完嘴淨完手,這才對著李儼露出慈祥的笑容。
“李主事你慢慢吃,我先去午休了。”
“同去同去。”
“還得告訴值守的人,半個時辰後叫醒我們,不然這下雨天睡覺太舒服,容易賴床。”
李儼直到七位大學士的身影,起到午休的偏殿,這才回過神來,站起來拱手相送。
坐下後,他面對著空蕩蕩的大殿,不住的驚嘆︰“陛下用人不拘一格,七位大學士更是隨性灑脫,都說伴君如伴虎,看來老話也有不準的時候。”
李儼在皇莊呆了這段時日,不用和同僚與上官打交道,他都想著一輩子當司農司主事,听陛下與太子殿下的指令做事,也是非常不錯的未來。
可看到七位能夠左右國事的大學士,做事風格和他種玉米也差不多,他突然覺得,自己可以更進一步。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官權越重,能知道的事情就越多。”
李儼嘀咕一句,眼神不經意地往隔壁的畫室看去。
等到他哪天當上三品大員,不知有沒有機會,加入到陛下與太子殿下的討論中去。
對了。
還有旁听的皇孫小殿下。
“真是奇怪,陛下和太子殿下商議國事,為何要帶著皇孫小殿下呢?”
李儼在宮里吃的第一頓御膳,因為思考的問題沒有答案,味同嚼蠟般,吃不飽也沒吃好。
隔壁畫室。
朱雄英本來是打算陪老朱在華蓋殿用完午膳,就回東宮自己的搖籃里睡個午覺呢。
誰知道飯還沒吃,說不在宮里吃飯的爹爹,匆匆趕了回來,還帶來了老朱。
“爺爺!”
“爹爹!”
朱元璋伸手把跪在地上玩識字拼圖的乖孫抱了起來。
看到那些拼圖,忍不住一陣頭疼。
“乖孫,你也太勤學了,听你娘說,你會寫字了,就吵著要認字?”
“是呀。”
朱雄英知道大家習慣了他的早慧,在這方面也懶得裝了。
他指著地上寫的爹娘兩個字。
“下一個……奶。”
朱元璋哭笑不得地撓了撓乖孫的癢癢肉,把孩子逗得咯咯笑,他的心情卻微酸。
“為啥不寫咱的爺字?乖孫你這也太偏心了。”
“難!”
爺字的繁體字有許多筆劃不說,結構還難把握。
不像娘爹奶,朱雄英早就寫習慣了,只需要練習肌肉記憶就行了。
朱元璋想到這四個字的差距,只能認栽。
“那你慢慢學吧,學會了寫出來,咱就讓人裝裱起來,掛在咱批奏疏的桌位前。”
【啊?這麼丟人現眼的位置嗎?那我不得練個一年半載才敢寫?】
朱元璋听到這話有些急眼。
這時,朱標忍不住重重地假咳一聲。
“父皇,李儼還在隔壁等著呢。”
朱元璋一經提醒,也顧不得查看乖孫的寫字進度,話鋒一轉,就直入主題。
“標兒,你說這埃及粟米怎麼麼得那麼高,都快趕上高粱了。”
朱雄英听到玉米的事,頓時提起了精神。
【玉米和高粱的原產地好像離得不是很遠,而且它們同屬禾科,不僅長得高,它結得粒也不比高粱少呢。】
朱元璋听到乖孫的心聲,更加著急了。
“李儼說埃及玉米好像要抽穗了,可他不知道施什麼肥最好,擔心肥力跟不上,種出來的米粒不如常升送來的種子,標兒,你說這該怎麼辦?”
朱元璋嘴上問著兒子,實際上視線一直定格在孫子身上,沒有移開過。
事關重大,乖孫的一個字,咱都不能錯過。
【人富而仁義附焉,農事興則粟帛流。】
“……”
朱元璋听呆了,看向朱標,瘋狂使眼色。
乖孫這是說的哪國話?
咱怎麼听不懂呢?
朱標同樣眉頭緊鎖。
人富而仁義附焉,出自司馬遷的《史記》。
農事興則粟帛流,卻更像是李儼這樣涉及農事的人,能夠說出的感悟。
不是在商量肥料的事嗎?英兒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