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書鐵券具體能怎麼用,決定權都在朱元璋的手里。
可李善長不犯謀逆通敵的重罪,這丹書鐵券就是保命符!
依朱標來看,要是李善長真會像救李存義一樣,使用丹書鐵券,不如把這個保命符收上來。
“韓國公護短心切重情義,是人盡皆知的事,父皇應該成全了韓國公的美名,沒有了丹書鐵券,我們大明朝野內外,應該也就沒有這麼多糟心的事了。”
朱標咬緊牙關,硬生生地逼紅了雙眼,抬頭與父皇對視。
朱元璋感覺到標兒好像有針對李善長的意思,此時想起了昨日自己下令,讓李家三個後生從京營調入神機營的事,李善長可能是從這件事上,推斷出自己有所動作,這才在城外蹲守……沒等他理清來龍去脈,抬頭對上標兒通紅的雙眼,他的怒火騰地一下竄到了房頂。
“砰!”
朱元璋拍案而起。
“標兒你說得對,這次的事,咱全權交給你來辦,哪怕是查到他的身上,只要能讓他認錯,咱也要將他法辦了!”
知道是錦衣衛辦皇差還敢追出去三十里。
光憑藐視皇權這一點,就夠李善長喝一壺的。
再說了。
他顧及舊情,到時候收了丹書鐵券,斷了李善長借機保命的念想,往後就能夠安安生生的呆在韓公國府,不理朝事,踏實養老了。
朱元璋心想︰只要這位大明的蕭何,知道認錯收手,不再貪戀地位權勢,過個兩三年,咱就把李祺召回京來任個閑職襲爵,讓李祺陪著李善長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
不是他心慈手軟。
而是李善長,也曾為他嘔心瀝血,為大明立下過汗馬功勞。
“標兒,咱不是漢高祖,更不是宋太祖,咱老朱家做事坦坦蕩蕩,不能讓百姓戳咱脊梁骨,更不能寒了天下義士的心,要是把民心搞散了,再想聚起來,就可能不是大明朝了。”
“父皇教誨的是,兒臣懂得分寸。”
朱標知道不可能抓住李善長實際的罪證,在奪了丹書鐵券、削了爵位以後,再置李善長于死地。
所以他的目標不是讓一個古稀之年的老功臣去死,而是,圍魏救趙!
世人皆知韓國公之功。
可世人分不清李家子弟哪個是哪個。
只要李家只剩下李善長一個孤家老人,還用擔心他再次攪弄風雲嗎?
……
京營。
徐達听說李善長來了,就在營地外等著,大感意外。
他沉吟片刻,對著前來通報的士兵認真詢問。
“是韓國公有事派了人來找我,還是他親自來的?”
“回稟將軍,韓國公他老人家就站在太陽底下等你呢。”
連一見這緣的士兵,都忍不住用埋怨的語氣,控訴徐達思考的這片刻工夫。
徐達知道,韓國公絕對不是給了這個士兵什麼好處,才讓這個士兵冒著以下犯上的風險,替其說話。
而是韓國公有這樣的本事。
“本將軍手頭還有事務要處理,你先去把韓國公請進來。”
“是!將軍!”
士兵樂呵呵地走了。
徐達苦笑著搖了搖頭。
“無事不登三寶殿。”
“將軍,韓國公不會是過責問你的呢?”
親兵隊長很擔心。
徐達被逗笑了。
“要是來責問我的倒好了,大不了讓他發幾句牢騷,怕就怕,他是來替家中的孫兒請罪的。”
身為武將,徐達不喜歡與李善長這樣,渾身長著八百個心眼子的人打交道。
可誰叫以前,李善長不光是陛下身邊的能臣干吏,還掌管過一段時間的糧草後勤,當時他可沒少承李善長的人情。
不光是他,淮西的老鄉們,不論文臣武將,脾氣都很大,經常這個看那個不順眼,有時候脾氣上來,連差事都會受影響,當時也全靠著李善長從中撮合。
徐達想到李善長等會兒,要給他出難題,恨不得今天沒有來過軍營。
“去把頂替李家三人的任命,傳達給這三位小將。”
徐達先按照自己的節奏,把軍中事務處理完。
幾乎是親兵隊長前腳離開,李善長後腳便匆匆趕來。
沒等徐達出帳迎接,李善長就不管不顧地沖了進來,朝著徐達拱手一拜。
“徐將軍,老夫前來請罪了!”
這一言一行這麼生分,這哪里是請罪。
分明是要把徐達架在火上烤。
徐達連忙走到帳門前,朝著李善長抱了抱拳,愧疚不已。
“百室兄,軍中事務繁忙,沒能前去大門處迎接,讓你久等了,快請坐,請上坐!”
“不敢不敢,老夫說幾句話就走,不敢叨擾徐將軍。”
李善長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帳內。
這是徐達住宿和辦公的地方,但不在此開會,因此只有一把椅子。
他怎麼可能會喧賓奪主,讓徐達借機表現得彬彬有禮呢。
他要的就是徐達懷抱著愧疚之心!
徐達無奈地暗嘆一聲,只能彎腰站在李善長的面前,主動入局出聲詢問︰“百室兄這次前來,是為了你那三個孫兒的事?”
那三個李家小將的祖父,是李善長的堂兄。
別看隔了好幾層關系,但李家是個大家族,並且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
小輩出了差錯,身為長輩的李善長來詢問一二,也不過分,可上門就要請罪,這讓徐達只能當場甩鍋。
“百室兄你也知道,這三人的調令不是我能左右的,那是陛下批的,是為了磨練他們,往後還有回京營的希望,雖然總是說,子不教父之過,但也有一句話,叫孩子大了不由娘,百室兄,你不必自責,他們的未來掌握在他們的手里,只要改過自新,以後大有可為!”
漂亮話說了一籮筐,正經事一件沒提及。
還堵住了李善長想當眾請罪,讓人下不來台的路子。
李善長早就知道徐達這個武將,實際上比劉基那個老不死的還難對付。
如今他只能確定,三人應該是挑唆將領反對改革軍戶制,沒有按他計劃里來的,過于莽撞,才給了別人問罪的機會,保是保不住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棄卒保車。
“徐將軍,他們三個是我看著長大的,到了陛下跟前,也會覺得眼熟,只是交友不慎,不至于全部被罰調入神機營吶。”
李善長吸了吸鼻子,又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角。
“他們在軍中也是擔任文職,到了神機營里,每日承受炮火轟鳴,只怕完成不了訓練任務,讓人抓住把柄,前途盡毀,三人平時在徐將軍麾下做事,也是盡心盡力,老夫今日想豁出這張老臉,請徐將軍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把他們調回來吧。”
“此事實在令我為難!”
徐達第一次這麼直接地拒絕李善長的請求。
哪怕對方已經不要臉了。
在徐達看來,哪怕陛下此時站在這里,听到李善長這麼說,都要思量一二。
但他不是陛下,沒辦法替陛下做主,那就無法思量。
只能得罪李善長,不給對方這個臉面了。
早已知道徐達立場的李善長,對于被拒絕的結果,並不感到意外,但表面上,他還是要裝作痛心疾首的模樣,捂著心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
“百室兄……”
“徐將軍連舊情還不念,還是喊我一聲李寺卿或韓國公吧。”
李善長拿袖子擦了擦眼眶,哽咽出聲。
“人老了,不中用了,說話也沒有什麼分量了,老夫知道徐將軍為難,既然徐將軍不願意在陛下面前美言,可否告訴老夫,三人被調離京營的真正原因,也好讓我引以為戒,能對他們的家人有個合理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