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這盆里的粽子,一共是四十四個。”
四在民間許多人的眼里,是不吉利的數字。
但身在太常寺,幫著禮部干活的李善長,卻知道,四字不是通死字,而是代表著“四象”、“四靈”,寓意吉祥。
在他看來,朱元璋自然是不懂這些深奧的寓意,所以四十四這個數字,只不過是一個巧合而已。
他對著還在深思的李佑,打趣一聲。
“方才佑兒你應該數清楚數量,宣揚的時候還能帶上伯父的官職,把它說成是陛下特意借此嘉獎我,兢兢業業地辦差。”
“可是大伯,我總覺得不太對勁,要不要派人打听一下,各家府上收到的粽子,都是什麼餡的?”
李善長剛想說不用了,因為他現在對別人家的事情,根本不關心,也不想給別人留一下想要結黨營私,探听聖意的印象。
誰知他話還出口,一個護衛匆匆闖進了飯廳,遞給他一封紙上帶血的信封,低聲稟報。
“老爺,這是溫州來的信件,在路上被人截斷了不知多久,今日才送達京城東的驛站!”
自從韓國公府的金字牌匾掛上去的那一天開始,李氏族人便不斷的擴大。
李家子弟眾多,在各行各業都有涉及,自然也有自己傳遞消息的渠道。
因為傳遞消息的速度慢快,會導致一個人在做決定時,做出不同的選擇,李善長最擅長的也是利用消息差異,謀算自己獲得最大的利益,打擊競爭對手。
為此,他在這方面花費了不少的人力和物力,就是為了避免自己因為情報滯後,被人蒙在鼓里。
此時听到護衛的話,他剛要發怒,忽然打了個寒顫。
“你剛才說是從哪里來的信件?”
“溫州。”
護衛又補充了一句。
“上個月湯將軍也從溫州來了一封信給老爺,並沒有延誤送信的日期。”
也就是說,有人故意出手,精準地阻攔著李善長手里的這封信。
是誰呢?
李善長看了一眼信封上蓋著的印章。
信件每換一個私人驛站和負責人,就會多蓋一個章,可這上面,卻只有溫州府的章印。
李善長盯著信封上那抹干透了的血跡,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他連忙撕開信封,看完信上的內容後,面色劇變。
再看盆里那些還沒吃完的粽子,頓時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巴掌,氣不打一處來。
朱元璋!
你可真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帝王!
“大伯,出什麼事了?”
“你在溫州任通判的堂叔,因通倭被抓,他寫信向我求救,想讓我在京城幫著斡旋一二,但落款的日期是三月底,為時已晚了。”
李善長提前給湯和寫了封信,盡管沒提堂弟李通判,但相信湯和,應該會看在他的面子上,罪責能免則免。
可隨著胡惟庸的死,溫州官員通倭一事牽扯太廣,又因陛下想要海禁抗 倭,他看出陛下想將它當成一個典型大案處置,還特意讓堂弟留了一手。
若是真的被抓下獄,就趕緊寫信求援,他好另作安排。
結果,這封求援信卻被人在溫州就給截斷了!
能夠有能力截斷李府信件的人,除了朱元璋還能有誰?
只怕是堂弟的案子,無法做到鐵證如山,特意阻礙他出手救人,才不惜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堂弟死了,不光是人死了,丟的還是李家的人,失勢的也會是李家。
就像二弟李存義一死,整個淮西武將都對李家不滿一樣,堂弟一死,整個浙東地方官場,知道他連血親都護不住,誰還會信服他這個韓國公?
“佑兒,備車,我要進宮面聖。”
“我這就……”
李佑屁股剛離凳,門房急忙來報。
“老爺,府外有不少位大人,拎著豆沙餡的粽子,說要求見大人。”
李善長瞳孔猛地一縮,看向李佑。
“除了咱家,還有誰家收到了豆沙餡的粽子?”
“有東御門的張家、洪武南門前的童家、還有……”
都是和溫州涉案官員有染的人家!
李善長擺了擺手,示意李佑打住,並對著門房擺了擺手。
“讓他們回去吧,我不見。”
佑兒提的這兩戶人家,祖籍都是溫州的,甚至還是浙東文官里的一員。
有事不去找劉基,反倒跑來找他,並且還特意拎著豆沙餡的粽子,只有一個可能。
“佑兒,你準備兩樣家常禮物,我要去劉府轉轉。”
“刑部尚書劉大人的府上?”
官場等級森嚴,再加上李善長可是超品國公爺,能夠讓他攜禮相見的,如今也只有幾位尚書大人能夠得到這樣的待遇。
而劉尚書有兩位,李佑一下子說出了刑部尚書劉惟謙,這讓李善長心里多少有些欣慰。
“看來佑兒猜到了我前去的目的。”
李佑點了點頭。
劉惟謙當初還是經過大伯點撥,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只是劉惟謙從不結黨,更重要的是憑本事坐穩了刑部尚書之位,因此兩家的關系也僅是紅白大事上有來往,但大伯要是憑借當初的點撥之恩,讓劉惟謙照拂一二,應該沒有困難。
“佑兒,你覺得我此去會怎麼做?”
“堂叔在溫州出了事,但有人故意把消息隱瞞下來,不讓大伯你插手,如今陛下又特意送了豆沙餡的粽子,表明了態度,木已成舟,這麼多時日過去,想必堂叔的罪證已經齊全,大伯此去,必然是告訴劉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