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是哪個李府？”
管家下意識的反問。
在這京城提到李府，大家只會想到一處。
提問的人卻白了管家一眼，手指著皇宮東西兩處。
“曹國公的李，還是韓國公的李。”
一個是大都督府的左都督，一個是開國功勛文臣之首。
曹國公李文忠雖然不常在京中，但也有家眷老小留在京城，連他們這些官級低微，平日里，一年到頭與陛下說不了幾句話的臣子，都得到了賞賜，不可能曹國公府沒有。
另一位就更不用提了，陛下有賞賜，絕對是文臣里的第一……不，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份！
“老爺，當然是韓國公的李了，各位將軍的門房長得跟門神似的，許多將軍不在京中，門房特別提防外人，根本探听不到他們吃的什麼餡的粽子。”
再說了。
那些武將們，靠的是實打實的軍功立足，也不需要特別炫耀陛下的寵信。
剛剛得到稍許安慰的官員，听說韓國公李府，也收到了豆沙餡的粽子，不僅沒有安心，反而更加焦慮。
“李家的子弟遍布江南，只怕這一次，溫州官場涉案人員里，也有李家的一份，陛下這是故意給李府送了豆沙餡的粽子，敲打韓國公。”
這位官員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的朝著韓國公李府的方向拜了拜。
“希望韓國公能夠咽下這口氣，可千萬別因為自打耳光，跟陛下對著干，害得我們也跟著受牽連。”
管家听呆了。
沒想到連堂堂韓國公，都和他們這些不入流的人家一樣，被陛下一視同仁。
那他剛才經過李府的時候，看到李府奴僕開心得跟過年得了雙倍月銀的情景算什麼？
“可是老爺，韓國公不是最得聖心，最能揣測聖意，他怎麼還故意宣揚，這是陛下的恩賜？”
“應該是老糊涂了吧。”
官員脫口而出，繼續朝老天爺參拜。
“老天開眼，如果韓國公執意要出這口氣，就讓他像他外甥一樣摔傷腦子吧，我們真的折騰不起了。”
……
李府，飯廳。
由于明日端午，平時要參加朝議的官員和功勛家眷，要陪著皇帝一行人，去觀賞每年一度的民間賽龍舟，所以都是提前一天全家聚在一起吃頓家宴。
今日家宴上的重點，便是陛下賞賜的滿滿一大盆粽子。
當李善長緊趕慢趕終于完成太常寺和禮部，對于明日皇帝一行人的行程與準備，回到家來時，看到全府上下喜氣洋洋，他在見到那滿滿一大盆，比往年都要多的粽子時，也忍不住嘴角微揚，露出了一絲疲憊的笑意。
“大伯，你可算回來了，陛下賞賜了我們這麼一大盆粽子，都不用吃我們自家煮的了。”
“據說咱們府上得的粽子最多，就連常府李府，也只得了十幾個，讓他們嘗嘗味道，劉府也是一樣。”
“大伯你之前還擔心，陛下因為大堂兄的遷怒我們，讓我們自請外放，幸好吏部還沒把任命批復下來，還有更改的機會。”
李佑斜了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堂弟，又看了一眼收斂了笑意的大伯，親自接過奴僕端上來的銅盆，讓其淨手。
李善長看到還一個懂孝順，不氣他的佷兒在，心里稍微寬解了不少。
洗干淨手，他連朝服也沒換，坐在了主座上，又看了一下左手邊空著的兩個位置，這才對著李佑擠出一個慈祥的微笑。
“佑兒，辛苦你布置了這麼一大桌飯菜，讓你們也久等了，開飯吧。”
“大伯，自請外放的事……”
李善長一個眼刀甩過去，亂說話的佷子秒變啞巴。
“我只是老了，並不是死了，這個家要是不讓我做主，你們現在就搬出府去，另立門庭，我絕不攔著，可只要你們還享受韓國公府這塊金字招牌的庇護，大事抉擇上，就听我的！”
以往李善長對待這些佷子孫子，能夠心平氣和的同他們講道理。
可自從發現他們骨子里的自私與冷漠後，覺得還是以勢壓人最為方便。
不听他的就滾蛋，自生自滅去。
他的祺兒都能去鳳陽督造宮殿，吃盡苦頭，這些人還想讓他勞心勞力，為他們換來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的生活，憑什麼？
憑他們姓李？
那就要听他的！
“我知道你們心里有怨言，可朝堂之上風雲詭譎，你們的能力又與你們的官位不匹配，強行留下可能會被罷官，外出歷練兩年，等風頭過去了，則有可能喬遷，先苦才能後甜，你們明白我的苦心了嗎？”
李善長接過管家遞來的一個剝好的粽子，故意借機造勢。
“不管陛下罰了斌兒還是祺兒，只要陛下心里還記著我這個韓國公是怎麼來的，往後朝堂之上就有你們的一席之地，可你們要是像鄭國公那樣，沒有本事還強佔高位，讓陛下為難的話，我可護不住你們，也沒法忤逆陛下。”
提到鄭國公常茂，大家想到此人離開京營，到了幾百個匠戶新組成的神機營當先鋒大將。
哪怕名號很響亮但沒有什麼前途，李家子弟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大伯說得有道理，咱們只是外放又不是貶謫，總比鄭國公明升暗降要強。”
“鄭國公哪里升了，他在京營好歹還管著一千人呢，現在只有三百個新兵蛋子，還全是沒用處的匠戶。”
“要是鄭國公沒本事，只能留在神機營，等再過幾年，他就只能和那群匠戶一起喝灑宴飲了。”
有了鄭國公的先例做對比，李家子弟忽然感覺主動選擇外放，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事。
李善長冷眼瞧著這群沒有遠見的小輩們，壓下心里想教育他們的言論，咬了一口粽子。
甜得有些膩乎。
他勉強吃完一個，管家還要伸手再給他剝，他急忙出聲制止。
“我最近胃口不好，愛吃些清淡的。”
以前陛下賞賜的粽子，都是八寶餡的，煮得又軟又爛，適合他這種老年人吃。
今年的粽子不僅不合他的口味，更不合他的心意。
因為陛下居然破天荒的賞賜給了劉府八寶餡的粽子，這不明擺著告訴全京城的達官顯貴，如今劉府才是最得聖心的重臣？
為了避免捧高踩低的人，對著如此勢微的李府中人落井下石，他才特意讓佑兒宣揚了一番，這豆沙餡的“用意”，是另一種甜蜜的意味。
反正不管什麼餡的粽子，吃進肚子里都是一個結果。
“你們也嘗嘗陛下恩賜的粽子，吃完之後，要想著如何在地方上報效陛下，明白了嗎？”
“……”
李家子弟不想明白，卻也不得不拿起粽子，剝了起來。
這時，李佑細心地數了數盆里粽子的數量，面色微變。
“佑兒，怎麼臉色鐵青，是累著了嗎？”
李善長注意到這一點，關切的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