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義珍把咖啡杯擱在長椅邊沿,紙杯底圈在水泥面上洇出一圈淺黃。
他盯著地圖上那七個紅點,手指一根根松開又攥緊。凌晨三點的風從巷口灌進來,吹得紙角嘩嘩響,他沒動,像是跟這夜較上了勁。
天剛蒙亮,他起身回住處,洗了把臉,換了襯衫,領帶也沒打,直接拎包出門。
市委大院還沒幾個人,他繞到黨校舊樓,借校友會的名義登記了一台傳真機,把昨晚整理的三頁材料塞進去。撥號時手穩得很,按完最後一個數字,他順手把si卡摳出來掰斷,扔進垃圾桶。
材料發出去不到兩小時,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加密線路,他走到地下車庫才接。
“看了。”鐘正國聲音低,沒寒暄,“你這報告,寫得比紀檢的還狠。”
“事實就擺在這兒。”丁義珍靠著柱子,“不是我狠,是他們把路堵死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趙立冬這個人,表面老實,肚子里彎道多。你別指望他配合。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在走,知道吧?”
“明白。”
“該說話的人,你可以去找。該遞話的渠道,別怕麻煩。只要不越界,我不攔你。”
丁義珍沒應,只說︰“我想動建委那個王文革。”
“動可以,但得有路數。”鐘正國頓了頓,“高育良前兩天還在問我你的情況,他現在雖然在岩台,但嘴皮子一動,底下人耳朵都得豎起來。你找個由頭,去趟岩台,見見他。”
“好。”
掛了電話,丁義珍沒回辦公室,直接打車去了市紀委家屬院。陳光明住五樓,早起遛狗,看見他站在樓下,愣了一下。
“丁副市長?你怎麼在這兒?”
“路過,順便看看你。”
陳光明牽著狗沒松手,“有事?”
“有點事,想跟你聊聊。不進屋,就站這兒。”
狗在腳邊打轉,陳光明抬腳擋了擋,“你說。”
“我手上有一封舉報信,說莽村每年土地補償款被截留,村干部私分。信沒署名,但附了兩份轉賬記錄。我看不懂財務,想找個人參謀。”
陳光明眉頭一跳,“這種事,不該先交信訪辦?”
“交了,石沉大海。”丁義珍從包里抽出一份復印件,“我今天不是以副市長的身份找你,是當個朋友,問問你,要是你踫上這種事,查不查?”
陳光明盯著那紙看了兩秒,冷笑︰“查?上個月我提過一次莽村的事,第二天書記就找我‘談心’,說要顧全大局。”
“那你還干不干紀檢?”
“我干。”陳光明聲音壓低,“但我得知道,誰是真想干事的。”
丁義珍把材料塞進他狗繩的夾層里,“今晚看完,要是你覺得該查,明天早上八點,我在市政府後門的豆漿攤等你喝早茶。”
說完他就走,沒回頭。
中午,他撥通王大陸的電話。
“老王,我在京海踫上硬茬了。”
“趙立冬?”
“不止。整個系統像一鍋漿糊,上面清,底下濁。我剛遞了份材料給劉省長,他松了口風,讓我自己搭班子。”
王大陸在那邊笑了一聲︰“你這是要拉隊伍了?”
“不然怎麼辦?一個人查,查到哪兒算哪兒。得有幾個信得過的人,哪怕先搭個架子。”
“我這邊動不了人,但可以給你遞個名字。”王大陸頓了頓,“安欣你還記得吧?”
“金山縣公安局那個?”
“就是他,他是刑警出身,還是京海人,父親是烈士,根子正。你要是信得過,可以試試探探底。”
“怕就怕他被關系綁住了。”
“那就看你能不能說得動他。”王大陸聲音一沉,“我在金融口還有幾個老部下,一個在人民銀行,一個在審計局,都是實權位置。你要查資金流,他們能幫你開條縫。”
“好,記下了。”
下午三點,丁義珍出現在市檢察院副檢察長辦公室。聊了半小時,全是空話。
什麼“加強協作”“提升效率”,對方點頭如搗蒜,眼神卻飄著。出來後,他在走廊抽了根煙,扔進垃圾桶時,煙頭還冒著火星。
晚上八點,陳光明來了電話。
“信我看了。轉賬記錄真實,收款賬戶確實是李有田兒子的。但這事背後有建委的人簽字放行,動它就是動趙立冬的線。”
“我知道。”
“你真要查?”
“我已經沒退路了。”
陳光明沉默幾秒,“我幫你盯內部風聲。但動手之前,得有證據鏈。單靠一封匿名信,不夠。”
“我會補。”
“還有,別指望公安那邊主動配合。現在刑偵口的人,誰不知道徐江是趙家的白手套?”
丁義珍沒接話,只說︰“明天我約了建委的王文革,說是咨詢項目審批流程。你要是有空,幫我留意紀委有沒有人突然調閱他的檔案。”
“行。但我提醒你,別太露。”
第二天一早,丁義珍在市政府後門的豆漿攤坐下。油條剛出鍋,他掰了一塊扔進碗里。八點整,陳光明穿著便裝走過來,手里拎著公文包。
“我昨晚查了王文革的履歷。”他坐下,聲音壓得低,“他老婆在徐江的建材公司當會計,去年買了套三百平的江景房,全款。錢從哪來的?沒人問。”
丁義珍攪著豆漿,“所以他不是清白的,是糊涂?”
“他是裝糊涂。”陳光明冷笑,“但這種人,只要你給他一個台階,他就能順著往下走。”
“那就給他個台階。”
兩人正說著,一輛黑色奧迪緩緩停在街對面。車沒熄火,車窗降下一半,里面的人沒下車,只抬手沖這邊點了點。
陳光明眼神一緊,“那是王文革的司機。”
丁義珍沒動,繼續喝豆漿。
十分鐘後,司機走了。丁義珍掏出手機,給王文革發了條短信︰“項目咨詢的事,您看今天下午方便嗎?”
回復來得很快︰“三點,我辦公室。”
掛了電話,陳光明低聲說︰“他敢見你,說明心里有鬼,但也覺得你能被拿捏。”
“那就讓他覺得,我真想跟他合作。”
陳光明起身要走,忽然回頭︰“我今晚會把那份舉報信復印三份,一份鎖在紀委檔案室,一份放我家保險櫃,一份交給我老婆。要是我明天突然‘生病’,你知道去哪找。”
丁義珍看著他,“你這是在賭。”
“紀檢干部,不賭這個,賭什麼?”
陳光明走了。丁義珍坐在原地,把最後一口豆漿喝完,掏出筆,在隨身本子上寫下︰
“同盟已立,三人成陣。
陳光明——紀委,主內線;
王大陸——外援,通高層;
周叔舊部——查資金,斷血路。
下一步,撬開王文革檢測到敏感內容,請修改後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