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政府辦公室,“青山集團籌備組”那塊新漆的木牌子上,反光刺得人眼楮發燙。
丁義珍坐在桌前,手里捏著一張剛打印出來的報表。
他盯著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六點零七分,和昨夜一模一樣。只不過,昨晚是等消息,今早是等冷靜。
王大陸一腳踹開會議室的門,嗓門比喇叭還響︰“第二批貨得翻倍!罐頭線三班倒,面粉廠連夜改生產線,咱們這回不光賣北極,格陵蘭、冰島全得鋪上!”
李響緊跟著進來,手里抱著一疊冷鏈改造圖紙,邊走邊嚷︰“光有貨不行,得保質!我剛跟鐵路局打了三個電話,專線必須提速,冷庫容量至少翻兩番!”
兩人在會議桌前對峙,像兩只斗雞。
丁義珍慢悠悠起身,走到白板前,拿筆圈住“首航結算單”幾個字,然後在下面寫上三行小字︰
“采購方非原定機構”
“資金經離岸賬戶中轉”
“回款速度異常快”
他轉過身︰“你們說擴大,我問一句——萬一下一艘船出不了港呢?”
王大陸一愣︰“不至于吧?咱們可是實打實賺了三億多,市場認賬,誰還能攔?”
“市場認賬,不代表有人不眼紅。”丁義珍把高啟強發來的航行日志調出來,投影在牆上,“看這段航跡,原計劃走楚科奇海峽主道,結果繞了三百海里。當時說是冰層太厚,可你們注意沒有——那片區域的衛星圖顯示,冰層密度根本不足以阻航。”
李響湊近屏幕︰“這個意思是有人逼他們繞路?”
話音未落,桌上電話響了。丁義珍接起,甫光的聲音從听筒里傳來,帶著海風的粗糲︰“小丁丁,我這邊剛收到消息,有家公司最近頻繁打听‘青山一號’的靠港時間和貨品清單。名字叫‘遠洋通聯’,背景查不到根。”
丁義珍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謝了,甫叔。我記下了。”
掛了電話,他轉身對兩人說︰“從今天起,三件事︰不擴產,不增線,第二批出港時間不對外透露。咱們得先搞清楚,是誰在盯著這條船。”
王大陸張了張嘴,還想爭辯,卻被李響一把拉住︰“你沒听出來?這已經不是做生意了,是有人要卡咱們脖子。”
丁義珍拉開抽屜,把結算單復印件鎖了進去。抽屜角落,半張北平寄來的信封靜靜躺著,信封上一個字沒有,只蓋著一枚暗紅的私印,印文是“周”。
他沒多看,關上了抽屜。
——
午後,青山港調度室里熱得像個蒸籠。高啟強穿著短袖襯衫,袖口卷到手肘,正盯著監控屏幕上的貨輪編號。
第二批“青山二號”已經在碼頭備航,工人們正往艙里裝貨,一箱箱罐頭摞得像小山。
“老陳!”他沖著調度員喊,“代理那邊確認了嗎?引航員什麼時候到位?”
老陳遞過一份文件︰“換了,原船代被頂了,現在是‘遠洋通聯’接手。報價低得離譜,說是全包服務,連保險都免了。”
高啟強接過文件掃了一眼,眉頭一皺︰“保險免了?誰給的批文?”
“保險公司剛來的通知,說系統自動觸發風險評估,咱們的保單被取消了。”
“放屁。”高啟強把文件拍在桌上,“系統會自己長眼楮?”
他掏出手機,翻出一個加密號碼,撥了出去。響了三聲,接通了。
“周叔,我是高啟強。有家公司叫‘遠洋通聯’,突然冒出來接我們的船代。您幫我查個底——不一定要結果,我只想知道,值不值得我親自去北平走一趟。”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名字听著耳熟。你等我兩小時。”
掛了電話,高啟強轉身走向調度台,調出北極航線的老船長通訊錄。他撥通一個號碼,那邊傳來沙啞的聲音︰“小高?你爸當年走的那條線,現在可不好走了。”
“我知道,”高啟強說,“所以我繞開代理,想請您親自帶引航隊。”
老船長哼了一聲︰“行是行,可我得提醒你——這路子,跟當年李超人在南洋玩的那一套,太像了。
低價搶代理,斷你保險,再派人盯著船號……下一步,就是卡你靠港權。”
高啟強眯起眼︰“所以,這不是巧合。”
他掛了電話,余光掃過監控屏幕,忽然頓住——角落里,一個穿黑夾克的男人正站在貨輪舷梯旁,手里拿著手機,鏡頭對準船體編號,拍完一張,低頭記了點什麼。
高啟強沒動聲色,只把調度員叫過來︰“從現在起,所有進出港人員登記造冊,尤其是穿便裝的。另外,‘青山二號’的出港時間,改到凌晨兩點,不走主航道。”
——
傍晚,丁義珍坐在書房,台燈的光圈像一頂小帳篷,罩著他面前攤開的地圖和賬本。窗外,鎮上的喇叭還在播著招工通知,聲音斷斷續續,像老式收音機里的雜音。
他翻開一本舊書,封皮已經磨得起毛,書名叫《商戰三忌》,扉頁上一行鋼筆字︰“忌露富,忌信中介,忌走熟路——父字。”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後提筆在新賬本上寫下三條︰
一、第二批貨改夜間出港,航線臨時調整,不對外公布;
二、結算通道切換至華人華商銀行直連賬戶,繞開第三方支付平台;
三、啟用“影子賬本”,所有真實收支只記于此,對外報表一律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