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丁義珍已經站在村委會門口了。
手里拎著一兜子粉筆、喇叭和幾卷海報,腳下踩著露水打濕的泥地,嘴里還叼著根沒點著的煙。
“這風真他娘的大。”他一邊嘟囔著,一邊把第一塊展板靠在牆邊。
剛轉身去搬第二塊,一陣橫風呼地刮過來,“ 當”一聲,展板直接被掀翻,差點砸中路過的小黃牛。
“哎喲我 個乖乖!”丁義珍趕緊沖過去扶住,“你這是要跟我過不去是吧?”
旁邊幾個早起遛彎的老頭笑得前仰後合︰“小干部啊,這展板比你還嬌氣。”
“它嬌氣我也得伺候著。”丁義珍一邊說著,一邊招呼幾個志願者來幫忙,“快點,拿石頭壓底腳!誰要是再讓展板飛了,今晚請全村吃火鍋。”
大伙兒哄笑著圍上來,七手八腳地把展板固定好。正忙活著,丁義珍抬頭一看,太陽都快冒頭了,可村里人還是三三兩兩地往這邊走,沒人坐下來听講。
“咋回事?昨天不是說好了嗎?”他皺眉問村支書。
“咳,大家都習慣了趕集才熱鬧,現在還不知道這普法是個啥玩意兒。”村支書搓著手,有點尷尬。
丁義珍想了想,掏出隨身帶的擴音喇叭,對著人群喊了一嗓子︰“各位父老鄉親——今天不賣貨也不抽獎,但有山歌听,還有獎品送!”
這一嗓子還真管用,幾個原本打算繼續溜達的人頓住了腳步,好奇地望了過來。
“來來來,咱們先來一段《王老漢上山砍柴火》!”丁義珍清了清嗓子,拿起喇叭就唱了起來。
聲音粗獷,調子跑偏,听得人直想捂耳朵。可偏偏就是這種土味十足的調調,把大家逗樂了。
“哎喲喂,這不是當年廣播站那個破喇叭嘛!”一個大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年頭還能听見這個,真是新鮮。”
氣氛一熱起來,人群慢慢聚攏了。有人搬來小板凳坐下,有小孩趴在石階上張望,還有幾個老太太一邊嗑瓜子一邊點評︰“這小伙子嗓門倒是不小。”
丁義珍見狀,順勢收了歌,轉而開始正式講解。
“鄉親們,咱今天不講大道理,就講跟咱生活最貼邊的事兒。比如你家雞跑到別人家去了,你不能上去就把人家雞給宰了吧?那叫侵犯財產權……”
台下一陣哄笑,有個老大爺插嘴︰“那我要是把雞追回來呢?”
“那你得先跟鄰居商量,實在不行,可以找村委會調解,再不行,就得依法起訴。”丁義珍一本正經地說。
“哦,原來告狀還得排隊?”另一個村民一臉懵。
“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誰也不能搶號。”丁義珍笑著答。
現場氣氛越來越活躍,大家也開始提問題了。有人問宅基地怎麼分,有人問離婚手續怎麼辦,還有人問︰“我家狗咬了人,算不算犯法?”
丁義珍一一解答,時不時穿插幾句俏皮話,把復雜的法律條文說得像拉家常一樣輕松。
可就在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時,突然有人站起來,臉色不太好。
“你們這是不是又要搞什麼告狀大會?我告訴你,我們家可沒做虧心事,別想拿這招整我們!”
這話一出,場面頓時安靜了不少。
丁義珍看了看那人,又掃了一圈全場,笑著說︰“大叔,您誤會了。咱這普法活動,不是讓您告狀的,是教大家怎麼守規矩、講理的。”
“那你說,上次我隔壁老張家偷我家玉米的事,是不是也該講理?”那人語氣激動。
“當然講理。”丁義珍點頭,“不過法律講究證據,不是誰說了就算。不如這樣,您先當一回‘調解員’,咱們模擬一下處理流程,您覺得怎麼樣?”
那人愣了一下,沒想到丁義珍這麼快就接招了。
“行,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套流程到底靈不靈。”
于是,丁義珍拿來一支粉筆,在地上畫了個簡易流程圖,從糾紛發生到調解失敗再到法院起訴,一步步講得明明白白。
“你看,第一步是雙方協商,協商不成才找村委會,再不行才上法庭。”他說完,抬頭看向那位大叔,“你覺得哪一步不合適?”
大叔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其實……我沒去找過村委會。”
“那就對了。”丁義珍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咱們學法,不是為了吵架,是為了更好地解決問題。”
場下響起一片掌聲,氣氛重新熱鬧起來。
接下來的知識競賽環節更是高潮迭起。村民們爭先恐後地舉手答題,一個個平時連報紙都不怎麼看的人,居然也能說出“民事訴訟時效是三年”。
獎品發到一半,忽然有人指著毛巾嘀咕︰“這東西看著眼熟,是不是單位淘汰下來的?”
丁義珍一听,立刻拆開包裝展示︰“這是我自掏腰包買的,每一條都是新的,不信你們看標簽。”
“那為啥有的毛巾邊上繡著字?”又有村民追問。
“哦,那是華商銀行員工福利款。”丁義珍隨口答道,“我認識那邊的人,正好便宜買了幾條。”
這回答雖然輕描淡寫,但還是有幾個眼神銳利的人記下了“華商銀行”四個字。
最後,丁義珍邀請剛才質疑最多的那位村民擔任主持人,氣氛一下子更融洽了。
活動結束時,已是傍晚。夕陽灑在村委會廣場上,照得那些展板閃閃發亮。擴音喇叭還在嗡嗡作響,上面貼著的“漢東大學政府系贈”字樣清晰可見。
丁義珍站在人群中,看著大家意猶未盡的樣子,心里一陣踏實。
“看來,這事總算有點眉目了。”
他正想著,忽然瞥見遠處一棵老槐樹下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藍布衫,拄著竹杖,正是前幾天指點他去祠堂的神秘老人。
兩人四目相對,老人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像是在說︰不錯。
丁義珍心頭一震,剛想上前,卻見老人已緩緩轉身,消失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