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著殘葉在腳邊打著旋,鬼哭林的嗚咽聲正像無數冰冷的針,扎得人頭皮發麻。洛千雪青紗下的眉頭微蹙,修長的手指終于搭上了腰間的綠玉鎮魂簫。簫身微涼,流轉的綠光在夜色里如同跳動的螢火,隨著她手腕輕抬,簫尖斜指暗沉的天幕,一股清潤的氣流自唇間緩緩送出。
“嗚——”
第一縷簫聲響起時,像是山澗清泉突然破冰而出,帶著穿透陰霾的力量劃破夜空。初時音聲輕緩,如月光灑在靜水之上,漾開圈圈漣漪;繼而旋律漸起,婉轉中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如同初春暖風拂過凍土,帶著生生不息的暖意。那些纏繞不去的“鬼哭”聲像是遇到了克星,尖銳的嗚咽開始變得滯澀,此起彼伏的哀嚎漸漸被簫聲覆蓋、消融。
洛千雪指尖在簫孔上靈活跳躍,簫聲時而如古剎晨鐘,沉穩肅穆,震得林間陰氣陣陣翻涌;時而如慈母低語,溫潤柔和,撫平眾人心中躁動的恐懼。玄天道長捻著胡須,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光亮︰“好一支鎮魂簫!竟有淨化陰邪、安定神魂之能!”歐陽逸飛緊握龍淵劍的手微微松弛,劍鞘上的寒氣似乎都被簫聲滌蕩了幾分,他側頭看向洛千雪,青紗遮面卻擋不住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此刻正映著簫身的綠光,格外清亮。
梅降雪腰間的軟鞭悄然垂落,銀鈴不再亂響,她望著林深處那些扭曲的樹影,原本猙獰的輪廓在簫聲中仿佛都柔和了些許。甦璃收回按在百寶囊上的手,輕聲贊嘆︰“這簫聲不僅能破邪音,還能安神定氣,千雪姑娘好本事。”羅林扛著虎頭長槍,粗聲粗氣地咧嘴一笑︰“早說嘛,這麼厲害的家伙該早點亮出來,省得老子耳朵遭罪!”
簫聲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那些令人汗毛倒豎的鬼哭狼嚎終于徹底消散。林間只剩下晚風穿過枝葉的輕響,和綠玉鎮魂簫余韻悠長的尾音在夜色里回蕩。眾人緊繃的脊背齊齊一松,只覺得壓在心頭的巨石轟然落地,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太好了!”甦璃眼中閃過喜色,“陰聲已破,我們可以……”
“鐺——鐺——鐺——”
三記急促而沉悶的銅鑼聲毫無征兆地炸響,如同三塊巨石砸進平靜的湖面,瞬間撕裂了簫聲營造的安寧!銅鑼聲未落,四面八方的樹影里突然傳來“簌簌”的聲響,無數道黑色身影如同從地底鑽出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涌了出來。他們清一色黑袍罩身,臉蒙黑布,只露出一雙雙閃爍著凶光的眼楮,手中或握彎刀、或持鎖鏈,密密麻麻地在林間排開,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將眾人牢牢圍在中央。
刀光在慘淡的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寒芒,黑袍人身上散發出的血腥與戾氣,比剛才的陰邪之聲更讓人窒息。歐陽逸飛瞬間將龍淵劍拔出半寸,寒光一閃,低聲道︰“戒備!”梅降雪手腕一翻,纏在腰間的軟鞭如靈蛇出洞,握在手中蓄勢待發;甦璃指尖搭上玉笛,另一只手悄悄摸向百寶囊里的銀針;羅林將長槍一頓,槍尖斜指地面,怒視著圍上來的黑袍人。
就在這時,黑袍人群中分開一條通路,一個異常高大的身影緩步走了出來。他比周圍的黑袍人高出近一個頭,寬闊的肩膀將黑袍撐得鼓鼓囊囊,裸露的小臂上肌肉虯結,青筋如蛇般盤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頭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紅光的卷發,如同燃燒的火焰般炸開,每一縷都帶著狂放的暴戾。他半邊臉被一副猙獰的青銅面具遮住,面具上雕刻著扭曲的鬼面紋路,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唇縫間似乎還殘留著未干的血跡。
“紅發赤面閻君郝通!”玄天道長的聲音瞬間沉了下來,拂塵在手中微微繃緊,“地獄門鬼哭林大寨的當家,果然是你在此坐鎮!”
郝通身後緊跟著兩個同樣高大的漢子,他們沒戴面具,一張臉青得發黑,顴骨高聳,眼窩深陷,腰間各挎著一柄沉重的鬼頭刀,走路時腳下發出“ 當”的金屬踫撞聲,顯然是郝通的副手。兩人分立郝通兩側,像兩尊門神般杵在那里,眼神凶狠地掃視著被圍困的眾人。
郝通一步步走到距眾人三丈遠的地方停下,腳下的枯枝被踩得“ 嚓”作響。他用戴著青銅護腕的手抬起,粗壯的手指直指玄天道長,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石塊,帶著令人牙酸的惡意︰“老道士,還有你們這幫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的目光掃過歐陽逸飛手中的龍淵劍,掠過梅降雪緊握軟鞭的手,最後落在洛千雪手中那支依舊泛著綠光的鎮魂簫上,面具下的眼神驟然變得陰鷙︰“竟敢夜闖我鬼哭林,還破了我的‘幽魂泣’?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專程來給老子送死的嗎?”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黑袍人齊齊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兵刃發出整齊劃一的踫撞聲,殺氣瞬間彌漫開來,將月光都染得冰冷。剛剛被簫聲安撫的林間,瞬間被更濃重的血腥氣與殺意籠罩,一場惡戰,已然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