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的火苗在案幾上輕輕跳動,將黃家村這間小屋照得明明滅滅。牆壁上掛著的草藥束隨著穿堂風微微晃動,散發出苦澀卻安心的味道,可這份安寧在此刻的沉默中,卻顯得格外脆弱。
歐陽逸飛將手中的粗瓷碗輕輕放在桌上,碗底與桌面踫撞發出輕響,打破了屋里的沉寂。他指尖仍殘留著龍淵劍鞘的微涼觸感,目光落在黃老爹布滿皺紋的臉上,方才老人那句“伏牛山邪乎得很”像塊石頭壓在心頭,讓他忍不住開口問道︰“黃老爹,听您這麼說,難道這伏牛山是出了鬼怪不成?”
黃老爹聞言,枯瘦的手在膝蓋上重重一拍,喉嚨里發出一聲渾濁的嘆息︰“鬼怪?山里哪有什麼鬼怪。真要是鬼怪,反倒簡單了——”他頓了頓,往油燈里添了點燈油,火苗猛地竄高,將他眼底的憂慮照得愈發清晰,“可這伏牛山近幾個月的事,比鬼怪還讓人揪心啊。”
甦璃下意識地攥緊了腰間的玉笛,笛身的溫潤也壓不住心底泛起的寒意︰“老爹,您快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最早是路過的客商遭殃。”黃老爹的聲音低沉下來,仿佛怕驚擾了什麼,“前幾個月天氣剛轉暖的時候,有個從洛陽來的綢緞商,帶著兩個伙計走山路去南陽,結果走到半道上,忽然從林子里竄出幾個黑影,手里拿著刀棍,二話不說就搶東西。那綢緞商拼死護著賬本,才算沒把本錢全丟了,可帶來的綢緞、銀兩被搶了個精光,連兩匹好馬都被牽走了。”
羅林听得眉頭緊鎖,手按在長槍槍桿上微微用力︰“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攔路搶劫?官府不管嗎?”
“管?怎麼管?”黃老爹苦笑一聲,“等那綢緞商連滾帶爬跑回鎮上報官,官差帶著人馬來山里查的時候,連個腳印都找不著了。那些黑影跑得比兔子還快,而且專挑偏僻山路下手,得手就往深山里鑽,誰也追不上。”
他端起桌上的水碗喝了一口,潤了潤干澀的喉嚨,語氣里添了幾分哽咽︰“客商丟些財物還能保命,可我們村里的年輕人……就沒那麼幸運了。”
梅降雪一直沉默地听著,此刻終于開口,聲音清冷卻帶著關切︰“村里的年輕人怎麼了?”
“失蹤了。”黃老爹的聲音發顫,眼眶微微泛紅,“第一個是村東頭老黃家的二小子,才十九歲,壯實得像頭牛,那天背著柴刀去後山砍柴,按理說日頭落山前就該回來,可等到天黑透了,家里人找遍了附近的山坳,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只在老牛彎那邊找到了他砍柴的刀,刀上還有點血跡……”
屋里瞬間安靜下來,只有油燈燃燒的 啪聲和窗外隱約的風聲。甦璃咬著下唇,眼圈有些發紅;羅林怒目圓睜,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歐陽逸飛的手指在龍淵劍鞘上越收越緊,指節泛白。
“這還不算完。”黃老爹抹了把臉,繼續說道,“沒過半個月,村里又有兩個年輕人失蹤了,一個是去山里采草藥的,一個是去放牛羊的,都是家里的頂梁柱。他們的家人哭天搶地,全村人拿著火把進山找了三天三夜,只找到些被撕碎的衣裳碎片,人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歐陽逸飛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蕩,沉聲問道︰“這些事,和您說的‘地獄門’有什麼關系?”
提到“地獄門”三個字,黃老爹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聲音都帶上了恐懼︰“是……是上個月的事。有個從外地逃難來的貨郎,在我們村討水喝的時候說的。他說他在伏牛山深處看到過一群黑衣人,個個面無表情,腰間掛著黑布令牌,令牌上刻著個一個門…
“地獄門令牌?”歐陽逸飛眼神一凜,與梅降雪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和梅降雪之前說的地獄門標記一模一樣。
“對對對!”黃老爹連連點頭,語氣急促起來,“那貨郎說,他十年前在江湖上混過,認得那是地獄門的記號!當年地獄門在江湖上殺人如麻,後來被武林正道聯手圍剿,銷聲匿跡了這麼多年,誰也沒想到他們會躲到伏牛山里來!”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貼著桌面說話︰“自從那貨郎說了這話,村里人才把失蹤的事和地獄門聯系起來。您想啊,客商被搶,年輕人失蹤,這不都是他們干的好事?听說地獄門當年就喜歡抓壯丁,不知道抓去做什麼勾當……這幾個月來,村里的年輕人嚇得都不敢靠近山邊,可就算這樣,還是時不時有青壯失蹤的消息傳來,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
窗外的風忽然大了起來,吹得窗紙嘩嘩作響,油燈的火苗劇烈搖晃,將眾人的影子在牆上拉得扭曲變形。遠處的深山里,又一聲狼嚎淒厲地傳來,仿佛就在耳邊,听得人毛骨悚然。
歐陽逸飛緩緩站起身,背後的龍淵劍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顫動,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決心。他看向黃老爹,目光堅定︰“老爹,您放心,我們既然來了,就不會坐視不管。地獄門敢在此地作惡,我們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黃老爹看著眼前這幾個年輕人,眼里閃過一絲希冀,又帶著幾分擔憂︰“年輕人,你們……你們可得小心啊。那地獄門的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這伏牛山深不見底,他們在暗處,你們在明處……”
“我們曉得輕重。”梅降雪開口道,清冷的聲音里帶著安撫的力量,“您只要告訴我們,那些失蹤的人最後出現的地方,還有地獄門可能出沒的路線就行。”
黃老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從牆角翻出一張泛黃的紙,借著燈光用手指在上面比劃著︰“老牛彎是必經之路,那里地勢險要,最容易藏人;還有牛頭崖那邊,常年雲霧繚繞,听說下面有個山洞……”
夜色漸深,伏牛山的輪廓在窗外愈發幽暗,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正冷冷注視著這間亮著燈火的小屋。而屋里的四人,已然握緊了手中的兵器,一場與地獄門的較量,似乎已在這驚心動魄的夜話中,悄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