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璃的聲音陡然拔高,引得走廊里路過的住客都側目看來。歐陽逸飛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屋檐下確實掛著一串東西,紅得鮮亮,在暮色里瞧著格外扎眼——但分明是當地農戶常掛的干辣椒,串成一串晾在通風處,等干透了便是炒菜的好作料。
他不由得失笑,伸手敲了敲甦璃的額頭︰“你這丫頭,真是大驚小怪。那是辣椒,農家用來調味的,不是什麼別的東西。”
甦璃被敲得“哎喲”一聲,揉著額頭湊近窗戶再看,果然見那紅串子是一個個尖尖的辣椒,方才瞧著像羽毛的,不過是幾片殘留的辣椒蒂被風一吹歪了形狀。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紅︰“我……我這不是沒看清嘛,誰讓它掛在那麼刁鑽的地方。”
蕭寒和梅降雪也看了過去,見真是辣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蕭寒打趣道︰“甦姑娘這警惕性倒是高,將來若是當捕快,定是把好手。”
“才不要當捕快呢,天天追著壞人跑,多累。”甦璃嘴硬道,卻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方才那點緊張感頓時煙消雲散。
四人說說笑笑走進天字房。房間比迎客樓的寬敞些,靠窗擺著一張八仙桌,四條長凳擦得 亮,牆角的架子上還擺著一盆蘭草,添了幾分雅致。
剛坐下沒多久,店小二便端著個托盤進來了,上面放著四個白瓷茶杯,壺里的水正冒著熱氣。他手腳麻利地給四人各斟了一杯,茶湯呈琥珀色,清澈透亮,剛倒出來,一股醇厚的茶香便彌漫開來,混著淡淡的蜜香,聞著就讓人精神一振。
“客官慢用,”店小二笑得一臉殷勤,“這是咱們信陽州的特產,信陽紅。剛采的新茶,用山泉水煮出來最是爽口,諸位嘗嘗?”
歐陽逸飛端起茶杯,先湊到鼻尖聞了聞,隨即淺啜一口。茶水入口微澀,細細品味卻有回甘,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一路暖到丹田,頓時驅散了趕路的疲憊。他贊道︰“好茶,口感醇厚,香氣綿長,果然名不虛傳。”
甦璃早就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咂咂嘴道︰“是挺好喝的,比我在家喝的那些花茶有勁兒多了。小二,再來一壺!”
“哎,好 !”店小二應著,又給壺里添了熱水,才躬身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屋內只剩下四人,茶香在空氣中靜靜流淌。蕭寒端著茶杯,手指在杯沿輕輕摩挲著,沉吟道︰“今晚就在悅來客棧歇腳,這里的掌櫃是自己人,安全上有保障。明日一早,我便帶你們去那個地方。”
歐陽逸飛抬眸︰“哦?到底是哪里,蕭捕頭現在可以說了吧?”
蕭寒放下茶杯,壓低了聲音︰“離信陽州城一百二十五里,有座雞公山,山上有座金瓦寺。”
“金瓦寺?”甦璃眨眨眼,扭頭看向梅降雪,“降雪姐,你听過這地方嗎?”
梅降雪搖了搖頭,清冷的眸子里帶著幾分疑惑︰“江湖上有名的寺廟不少,少林、武當自不必說,便是附近的白馬寺、相國寺也頗有聲名,這金瓦寺……倒是從未听聞。”
歐陽逸飛也覺得這名字陌生,追問︰“到金瓦寺去做什麼?那里藏著血羽教的線索?”
“不是藏著線索,”蕭寒的聲音更輕了些,“是去拜訪一個人。金瓦寺的住持,金瓦禪師——他是我的恩師。”
“你的恩師?”這話倒讓歐陽逸飛有些意外。他原以為蕭寒的一身本事是在官府磨練出來的,沒想到竟有個出家的師父。
蕭寒點頭,臉上露出幾分敬重︰“我十五歲那年家逢大難,是恩師收留了我,不僅教我讀書識字,還傳了我一身武藝和追蹤查案的本事。後來我入了官府當捕頭,也是恩師勸我的,他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入仕亦可安邦’。”
他頓了頓,繼續道︰“恩師早年雲游四方,見多識廣,對江湖上的各門各派都有所了解,尤其是血羽教。他曾跟我說過,血羽教的初代教主年輕時曾在雞公山一帶活動過,與金瓦寺還有過一段淵源。雖然具體是什麼淵源,恩師沒細說,但我想,他一定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內情。”
甦璃听得入了神︰“這麼說,這位金瓦禪師是位隱世高人?那他肯定知道血羽教的老底了!”
“不好說。”蕭寒卻沒那麼樂觀,“恩師已經多年不問江湖事,一心禮佛。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想求他指點一二。能不能問出東西,還得看機緣。”
歐陽逸飛沉思片刻,道︰“既有這層關系,去一趟也好。不管金瓦禪師是否願意透露,至少能多些了解。血羽教的歷史遠比我們知道的復雜,若能摸清他們的根基,或許就能找到他們的弱點。”
梅降雪也點頭︰“雞公山地勢如何?離大蟒山遠嗎?”
“雞公山在信陽州東南,大蟒山則在西北,兩地相隔數百里,”蕭寒解釋道,“不過雞公山山勢陡峭,林深草密,比大蟒山更難走。金瓦寺建在山頂,只有一條石階路能上去,尋常人輕易不敢靠近。”
甦璃掰著手指算︰“一百二十五里,快馬的話,半天能到吧?正好趕上在山上吃午飯。”
“山路不好走,怕是要多費些功夫。”蕭寒道,“明日天不亮就得動身,爭取午時趕到山腳下,下午登山,傍晚前能到金瓦寺。”
四人又說了些路上的安排,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店小二送來晚飯,一盤清蒸鱸魚,一碗炖土雞,還有兩碟時蔬,都是信陽州的特色菜。甦璃奔波了一天,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頤,嘴里還不停念叨︰“這魚真鮮,比清河鎮的肘子還好吃!”
歐陽逸飛和蕭寒則邊吃邊商議著明日登山的細節,梅降雪偶爾插話,大多是提醒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山路險峻,需備好繩索;山頂可能寒冷,要多帶件衣衫。
夜色漸深,悅來客棧的燈火次第熄滅,只有他們這間屋子還亮著。茶香混合著飯菜的香氣,在暖黃的燈光里彌漫,暫時沖淡了追查血羽教的緊張。
但每個人心里都清楚,平靜只是暫時的。雞公山的金瓦寺,那位神秘的金瓦禪師,還有躲在暗處的血羽教……前路,注定不會平坦。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窗台,照亮了桌上的空茶杯,也照亮了四人眼中隱隱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