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下的“藏鋒閣”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水,檐角的銅鈴在穿堂而過的夜風里發出幾不可聞的輕響,像是誰在暗夜里屏住了呼吸。歐陽逸飛站在兵器架前,最後一次撫過架上排列的長劍——青霜、流泉、斷虹……指尖最終停在最角落那柄蒙塵的古樸長劍上,劍鞘以玄鐵混著深海沉木打造,暗紋如游龍潛淵,正是“龍淵”。
他握住冰冷的劍柄,用力一拔。
“嗆啷”一聲清越龍吟劃破寂靜,劍身在月光下綻開半弧冷冽的銀芒,劍鋒未開,卻自有一股沉雄古意撲面而來,仿佛沉睡千年的巨獸驟然睜眼。歐陽逸飛手腕翻轉,龍淵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光軌,帶起的風勁讓 nearby 的燭火都顫了顫。他深吸一口氣,將劍鞘斜挎在背後,劍身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卻沉穩得如同與他融為一體。
“還在磨蹭什麼?三更的梆子都敲過了。”一道清冷的女聲從門口傳來。梅降雪斜倚在門框上,月白色的勁裝勾勒出她縴細而挺拔的身形,手中那根九節軟鞭正被她利落地在腰間纏繞,鞭梢的銀飾流甦隱在夜行衣的褶皺里,只偶爾閃過一點寒星般的光。她的臉色依舊是慣常的淡漠,唯有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歐陽逸飛沒有回頭,只是將最後一塊干糧塞進腰間的革囊︰“龍淵劍認主,久未出鞘,得讓它‘醒醒神’。”
“神不神的,再不走,師傅的‘追影箭’可就要追上來了。”梅降雪哼了一聲,抬手將額前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別到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銳利如寒星的眸子。她腰間的軟鞭已經纏好,動作利落得像她的性子,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這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唐嫣兒小跑著過來,懷里抱著一個巴掌大小的漆黑木盒。她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深青色短打,鬢角還沾著些許草屑,顯然是剛從後院的暗器房里出來。
“逸飛哥,降雪姐,你們看!”唐嫣兒獻寶似的打開木盒,里面整齊排列著十二枚柳葉形狀的薄刃,刃身泛著藍汪汪的幽光,正是唐門秘制的“柳葉追魂”,“我把最厲害的‘淬毒柳葉’都帶上了,還有這個——”她又從袖口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竹筒,“‘迷魂香’,對付守衛最管用了!”
梅降雪挑眉︰“師傅不是說過,非必要不得用毒。”
“知道啦知道啦,”唐嫣兒吐了吐舌頭,快手快腳地把木盒和竹筒塞進自己的行囊,“只是以防萬一嘛。再說,龜茲千佛洞那麼遠,誰知道路上會遇到什麼妖魔鬼怪……”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變成了嘀咕。
歐陽逸飛轉過身,梅降雪依舊是那副清冷模樣,眼神卻透著堅定;唐嫣兒雖然咋咋呼呼,小臉上卻寫滿了興奮與期待。他心中一暖,沉聲道︰“此次西行,前路未卜。定劍石關系到龍淵劍的真正威力,也關系到我們能否揭開當年師門變故的真相,絕不能讓外人知曉。”
“明白!”梅降雪和唐嫣兒異口同聲。
三人不再多言,各自檢查了一遍行囊︰干糧、水囊、火折子、傷藥,以及各自的兵器。歐陽逸飛確認龍淵劍背得穩妥,梅降雪摸了摸腰間的軟鞭,唐嫣兒則拍了拍藏著暗器的袖袋。
一切就緒。
他們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後院那堵爬滿藤蔓的矮牆下。歐陽逸飛先翻牆出去,確認外面無人後,打了個手勢。梅降雪和唐嫣兒也輕盈地翻了過來,動作熟練得像是演練過千百遍。
後院的角落里,三匹早已備好的駿馬正安靜地嚼著草料,見到主人,都低低地嘶鳴了一聲。這是他們偷偷喂養了數月的坐騎,毛色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千里挑一的良駒。
“‘踏雪’,這次可要辛苦你了。”梅降雪輕撫著她那匹渾身雪白的駿馬的鬃毛,聲音難得地溫柔。
歐陽逸飛翻身上了他的“疾風”,一匹矯健的黑馬。唐嫣兒則費力地爬上她的“小閃電”,一匹性子有些活潑的棗紅馬。
“走!”歐陽逸飛低聲喝令,雙腿輕輕一夾馬腹。
三匹馬如同離弦之箭,悄無聲息地沖進了院外的密林。馬蹄踏在松軟的落葉上,只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開後,藏鋒閣最高處的閣樓窗口,一道身影負手而立,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移動。月光灑在那人的衣袍上,映出衣擺處繡著的一枚若隱若現的劍形暗紋。
出了藏鋒閣所在的山谷,便是一馬平川的荒原。三更天的風帶著塞外特有的粗糲感,刮在臉上有些疼,卻讓三人的精神更加抖擻。歐陽逸飛勒住韁繩,讓“疾風”放慢了腳步,側耳傾听四周的動靜。除了風聲和馬蹄聲,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狼嚎,一切平靜得有些反常。
“奇怪,”梅降雪皺起眉,“往日里這個時辰,山下的獵戶村該有幾聲狗叫的,今天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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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嫣兒也緊張起來,小手不自覺地摸向袖中的暗器︰“會不會……被我們師傅發現了?派人盯著呢?”
歐陽逸飛搖搖頭︰“師傅若真想攔我們,早在閣里就動手了。他讓我們走,恐怕……”他沒有說下去,但梅降雪和唐嫣兒都明白他的意思——師傅或許也默許了他們的行動,只是不便明言。
“別想太多了,”歐陽逸飛深吸一口氣,“加快速度,天亮前我們必須穿過這片荒原,趕到前面的‘落馬坡’休整。”
三匹馬再次加速,馬蹄聲連成一片,如同戰鼓擂動。歐陽逸飛背上的龍淵劍隨著顛簸輕輕撞擊著他的後背,那冰涼的觸感仿佛在提醒著他此行的目的。定劍石,傳說中能喚醒上古神劍真正力量的神物,就藏在千里之外的龜茲千佛洞。而他們的師門,三十年前正是因為追尋定劍石的下落,才遭遇了那場幾乎滅門的慘禍。
“逸飛哥,”唐嫣兒的聲音帶著一絲好奇,“你說那定劍石到底長什麼樣啊?真的能讓龍淵劍變得天下無敵嗎?”
歐陽逸飛望著前方無盡的黑暗,眼神悠遠︰“師門古籍里只說,定劍石是天地初開時孕育的靈物,與龍淵劍本是一體,唯有二者合一,才能激發劍中蘊藏的‘淵龍之力’。至于威力……”他頓了頓,“當年師傅的師父,也就是我們的師祖,曾用龍淵劍配合定劍石,一劍劈開了半座山。”
梅降雪和唐嫣兒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劍劈山,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那……那我們這次豈不是很危險?”唐嫣兒的聲音有些發顫,“要是被當年那些害我們師門的人知道我們去找定劍石,他們會不會……”
“所以我們才要偷偷去,”梅降雪打斷她,語氣堅定,“三十年前的賬,總要算清楚。如果定劍石真能讓我們有復仇的力量,就算刀山火海,也值得去闖一闖。”她的眼神在夜色中閃著寒光,腰間的軟鞭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微微顫動。
歐陽逸飛沒有說話,但他握緊韁繩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復仇的火焰,同樣在他心中燃燒了整整十年。自從他懂事起,就听師傅講述當年的慘狀,看著師傅每當提起師門變故時眼中的痛惜與不甘。他背負的,不僅僅是龍淵劍,更是整個師門的血海深仇。
“放心,”歐陽逸飛終于開口,聲音沉穩有力,“有我在,還有降雪姐的軟鞭,糖糖的暗器,我們一定能拿到定劍石,安全回來。”
他的話語像一顆定心丸,讓唐嫣兒稍微平靜了一些。她用力點點頭︰“嗯!我相信逸飛哥!”
夜色漸深,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三匹馬終于趕到了落馬坡。這是一個位于兩山之間的狹窄山谷,地勢險要,是過往商隊歇腳的地方。此時谷中只有幾個破舊的馬棚和一間荒廢的石屋。
“就在這里休息一下,喂喂馬,吃點東西。”歐陽逸飛跳下馬,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長時間的騎馬讓他的雙腿有些發麻。
梅降雪和唐嫣兒也下了馬,拿出干糧和水囊。唐嫣兒還特意從行囊里掏出一小袋精飼料,喂給她的“小閃電”。
“逸飛哥,你看!”梅降雪突然指著石屋的牆壁,眉頭緊鎖。
歐陽逸飛和唐嫣兒連忙湊過去。只見斑駁的石壁上,用利器刻著幾個模糊的字,雖然風化嚴重,但依稀能辨認出是︰“龜茲……危……勿近……”
“這是什麼意思?”唐嫣兒瞪大了眼楮,“難道龜茲那邊出事了?”
歐陽逸飛上前仔細查看,又摸了摸刻痕的新舊︰“刻痕至少有半年了,不像是最近留下的。但這‘危’字……”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看來前往龜茲的路,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復雜。”
梅降雪冷哼一聲︰“越是危險,越說明定劍石可能真的在那里。我們不能退縮。”
“嗯!”歐陽逸飛點頭,“休息一個時辰,然後繼續趕路。從這里到龜茲千佛洞,還有至少半個月的路程。我們必須抓緊時間。”
三個人簡單地吃了些干糧,給馬喂了水和草料,便在石屋里閉目養神。歐陽逸飛靠在牆角,手卻下意識地按在了背後的龍淵劍上。他能感覺到,劍身似乎比平時更加冰冷,隱隱有一絲微弱的震顫,仿佛在呼應著遠方的某種召喚。
定劍石,我們來了。不管前方有多少艱險,這一次,我一定要揭開所有的秘密。歐陽逸飛在心中默念,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當第一縷陽光越過山巔,照進落馬坡時,三匹駿馬再次踏上了征程。馬蹄聲踏碎晨霧,朝著西方,朝著那片充滿未知與神秘的龜茲大地,疾馳而去。他們的身影在廣袤的荒原上越變越小,最終融入了天地間的蒼茫之色中。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身後,幾縷若有若無的黑影,也正沿著他們的足跡,悄然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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