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奎又等了近二十來分鐘，結果主炮樓位置打得依舊火熱。
他背著手，在焦黑的炮樓前來回踱步，步子時而輕時而重。
身後一眾戰友正在打掃戰場，將能用得上的武器彈藥以及他們的主要目標糧食搬到空地上。
除此之外，地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他們逝去的戰友。
遠處主炮樓的方向，戰斗依舊在持續，迫擊炮彈落地的聲音，就如同一面戰鼓一樣敲擊在王喜奎的心坎。
他猛地頓住腳步，目光擔憂望向遠方。
“三個鐘了，戰斗耗時這麼久，平安縣城的鬼子反應再慢，也該出洞支援炮樓了。”
他話音剛落，一名偵察兵跌跌撞撞向王喜奎奔赴而來，差點一頭栽倒。
“喜子！平安縣城......鬼子出來了！”
“卡車，好多卡車！看他們那陣勢，少說也得有一個大隊！”
王喜奎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竄出，一把抓住偵察員的肩膀︰“看清楚了？”
“千真萬確！離咱們這頂多二十里地了！”
王喜奎松開手，臉色有些難看。
一個大隊的鬼子，就如同一千多頭惡狼，逮著他們八路軍就往死里咬。
原計劃是速戰速決，搶完糧食彈藥就跑，深藏功與名。
可現在，團長在主炮樓那邊顯然是踫到了硬骨頭，打了三個小時還陷在泥潭里。
這動靜拖著，簡直是把全團往鬼子嘴里送！
“喜子，咋辦！？”旁邊偵察連連長急得跺腳，他也非常擔心孔捷的安危。
“慌個球！”王喜奎猛地吼了一嗓子，眼楮卻死死盯著主炮樓方向翻騰的硝煙，腦子里念頭飛轉。
時間！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斬釘截鐵︰“動作快！能搬走的，扛上！搬不走的，就地掩埋！糧食彈藥優先！十分鐘，給老子收拾干淨！”
戰士們立即行動起來，剛繳獲的歪把子被他們扛在肩膀上，成箱的子彈也扛起，幾袋沉甸甸的高粱米被拖拽著。
沒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腳步聲。
“連長，那兩門迫擊炮......”一名戰士對著偵察連連長問道。
“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等戰斗結束，派人回來挖！”
十分鐘後，炮樓廢墟旁只剩下幾堆用破席子草草蓋住的雜物。
他們人數有限，炮樓里還有許多物資他們帶不走，但王喜奎也不願意將這些物資留給鬼子。
他親手點燃了澆滿了煤油的干草，烈火轟的一聲騰起，瞬間吞噬了殘破的炮樓，火光照亮了他布滿汗水和煙灰的臉。
“撤！所有人，急行軍，目標主炮樓陣地，幫團長！”
他率先沖下土坡，戰士們扛著沉重的繳獲，踉蹌著跟上。
繳獲太多，成了沉重的負擔，剛跑出一里多地，隊伍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後面甚至有人掉隊。
“不行，這樣爬回去，黃花菜都涼了！”偵察連連長停下，目光凌厲的掃過戰士們身上背著的繳獲。
“二班長！帶幾個人，把多余的糧食、暫時用不上的槍械，還有那幾箱手雷，給老子藏起來！埋深點，做好記號！”他指著路旁一片亂石嶙峋的凹地。
戰士們雖有不舍，但動作飛快。
糧袋、幾捆三八大蓋、沉重的子彈箱被迅速拖進石縫深處，蓋上碎石和枯枝落葉。
一個老班長折下幾根帶刺的荊條，看似隨意地丟在偽裝好的藏匿點上作為記號。
“小王！”王喜奎叫過那個腿腳最快的偵察兵。
“你，抄近路，去西面炮樓找王由他們！
告訴他，平安縣城鬼子一個大隊撲過來了，讓他立刻放棄打掃戰場，帶人在官道老槐樹那片坡地設伏！給團長和我們爭取時間！能拖多久拖多久！告訴他，這是命令！”
“是！”小王像支離弦的箭，眨眼就消失在黑暗的岔路里。
“其余人，跟我跑！”
王喜奎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偽裝好的亂石堆，咬緊牙關。
“把吃奶的勁兒都給老子拿出來！團長和弟兄們在鬼子炮樓底下拼命！咱們早到一步，就多一分活路！”
隊伍瞬間輕快了許多，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
一百多條漢子在昏暗的月色下甩開膀子狂奔，沉重的腳步聲砸在土路上，咚咚作響。
有人跑掉了鞋，光著腳踩著碎石也渾然不覺。
有人肩膀被彈藥箱尖銳的稜角磨破了皮，血浸透了單薄的軍衣，也只是悶頭猛沖。
王喜奎跑在最前面，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就看到天邊那預兆著死亡的鬼子車燈。
耳畔只有風聲、自己沉重的喘息，還有遠處主炮樓方向那如同催命符一般、依舊激烈的槍炮轟鳴。
每一秒，都像在滾燙的鐵板上煎熬。
......
秦軍122師駐地，王以章披著軍大衣坐在指揮室營帳內，遠處的槍炮聲震耳欲聾，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他猛地坐起身，披上軍大衣沖出營帳。
“哪個兔崽子在外面放炮！”
他對著值夜的小通訊兵兼警衛員吼道，臉色陰沉得像要滴出水。
“偵察兵呢？死哪去了？！”
小通訊兵嚇得一個立正︰“報告師座！劉疙瘩他們出去快倆鐘頭了！估摸著......”
說曹操，曹操到。
“報告！”一個滿身泥土、氣喘如牛的偵察兵幾乎是滾進了營帳前的空地，打斷了小通訊兵的話，此人正是劉疙瘩。
王以章三步並作兩步沖過去︰“怎麼回事，哪里在打？誰在跟誰打！？”
“報告......師...師座，是八路軍！在打東面二十里外鬼子的三角炮樓群！膽子大得嚇人！主攻那個最大的炮樓！”
“八路？哪個部分的？”王以章眉頭擰成了疙瘩。
“天太黑，不敢靠太近，瞧不清旗號！但人數估摸著一百多號人！”劉疙瘩抹了把臉上的汗，語速飛快。
“他們似乎是啃到硬骨頭了，那炮樓邪乎，兩層樓架著九二式重機，火力凶得嚇人！
八路沒重家伙，光靠人沖，全被壓在鐵絲網前頭動彈不得！死傷不小！”
王以章心頭一緊，一百多人敢沖重兵把守的炮樓？這他娘的簡直是拿人命填！
劉疙瘩喘了口氣，又急急補充道︰
“對了師座！我剛跑回來路過電訊室，老韓頭讓我帶個話，
他們截了鬼子的電報！主炮樓里的鬼子頭子喊平安縣城救命，說是啥......【煙火】絕對不能有失！平安縣城的鬼子急眼了，派了整整一個大隊，坐卡車正往炮樓撲呢！”
“煙火？什麼玩意？”
王以章一愣，咀嚼著這個古怪的詞。
“龜兒子的小鬼子，又在搞什麼名堂？藏在炮樓里放煙火？搞笑呢？”
他甩了甩頭，想不通就干脆不想！
管他娘的什麼煙火不煙火，眼前是八路軍的弟兄在鬼子炮樓底下流血拼命！
整整一個大隊的鬼子援兵正在路上！
“狗日的！”王以章猛地一拍大腿，眼中凶光爆射。
“管他是八路還是九路，只要是在打鬼子，還是在老子的駐地附近打，老子就得去幫幫場子！”
“正好，昨天早上這幫崽子剛剛完成轉正授槍儀式！”
他豁然轉身，對著小通訊兵厲聲下令︰“傳令！362旅732團，緊急集合！”
“五分鐘內給老子在校場站齊了！告訴他們......”
“拉屎的給老子夾斷！睡覺的給老子踹醒！董教官練了這麼久，是騾子是馬，今晚拉出去遛遛！”
小通訊兵立即站直了身體，吼了聲“是！”後，馬上就跑出了營帳，朝732團營地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