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章義的話,張瀟苦澀地低下頭摩挲著拐杖,唐喜則面露羞愧與一絲不甘。
難道非要上陣殺敵才算功臣嗎?難道運籌帷幄就是坐享軍功的累贅嗎?
這些話無法對章義這等只知行軍打仗的莽漢講清,卻又實實在在如鯁在喉。
宋風苦惱的撓了撓頭,一時不知如何對他講,憋了半天才問道︰“你的意思是讓他倆效仿陳亦明,陪你陷陣殺敵?”
“他們?”章義斜著眼看了看二人,毫不掩飾嘲笑神色︰“別拖我後腿就算不錯了。”
“你!”本就瘸了一條腿的張瀟聞言大怒,抬手指著章義,面色通紅,良久才重新坐回座椅,重重的哼了一聲。
“章將軍。”海杰趕忙站出打圓場︰“張參軍與唐參軍都是主公任命,就算不看好他們,至少要明白主公的眼光絕不會有錯。”
章義面色一正,趕忙起身抱拳道︰“是。多謝軍師教誨。”
“教誨有什麼用。”宋風眉頭緊鎖,冷聲道︰“我與海杰不在,你們便亂了陣腳,像什麼話!”
“以後再有類此情況,張瀟與唐喜的話便能代表我與海杰的話,不得違抗,听明白沒有?”
“听明白了!”章義答應一聲,而後偷眼瞄了下宋風,低聲道︰“萬一他倆同時發布軍令呢?”
“那就誰的也別听。”宋風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頭︰“身為文臣,連意見統一都做不到的話,這軍令不從也罷。”
章義抱拳應聲︰“喏!”
“咱兄弟不能當一輩子大老粗,總得有自己的腦子。軍令下發到頭上,也得考慮是否穩妥,但不可輕易越界抗命,耽誤大事。”
“喏!”
“好了,回去歇息吧。”
章義再度抱拳應聲,而後上馬離去。
目送其調轉馬頭出了府門,宋風這才轉回身來,小聲嘟囔道︰“這家伙好生無禮,居然將馬騎到我門口來了……”
海杰走上前來,正色道︰“宋兄可試出什麼?”
宋風聳了聳肩︰“老兄弟不服管教唄,還有什麼。”
“那只是浮于表面的微末而已。”海杰抬頭望向昏沉夜空,悠悠道︰“宋兄若帶領當初那幾千人馬,或是據守嚴西時的幾萬人馬,只以兄弟情義足以駕馭。”
“可如今帶甲百萬,良將千員,哪能個個兼顧得到?兄弟之情已不堪大用,義軍需要的是制度。”
“兄弟之情在于集權于宋兄的個人魅力甚至信仰,制度則是分化這份權力,平鋪于每一位核心人員的手中,這類似于各國之王,甚至……”
“又是政治。”宋風听到這類話語就煩,連連擺手打斷他的喋喋不休︰“有什麼好的制度就去施行,別跑來跟我商量,我又不懂。”
“這倒真沒有。”海杰嘿嘿笑了一聲,又望向張瀟與唐喜︰“不知二位先生有何良策?”
張瀟還在氣頭上呢,想都沒想便答道︰“沒有。”
唐喜則是尷尬的笑了笑︰“在下只擅長撥弄算盤,記賬供糧,如此長遠大計,實是無此才能。”
“唐先生實在過謙了。”海杰客氣一句,而後三人齊齊望向宋風。
後者被看的渾身不自在︰“看我做什麼,我像是會這一套的人嗎?”
“不像。”海杰如實回答,而後壞笑道︰“但你能變出一套制度來。”
“呵!”宋風被他這無稽之談逗笑了︰“我是神仙不成,說變就變?”
“主公確實能變的出來。”張瀟也明白海杰所想,繼續引導道︰“當初嚴西制度改革,不就很成功嗎?如今大欽八郡紛紛效仿,都取得不錯成果。”
宋風連連擺手︰“那是你們跟陳亦明……”
“哦——”話到一半便恍然大悟,宋風看著眼前三人,瞬間了然。
他們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並非真的要一套現成的制度,而是想要那個能制定制度的人——陳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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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唐喜趕忙擠上前來,笑呵呵道︰“主公英明神武,海納百川,豈會因幾句頂撞便不能相容?陳先生如此大才,荒廢山林之間實屬可惜, 也不符合主公一向寬容仁愛之道。”
宋風無奈的揉了揉額頭︰“你這家伙淨知道拍馬屁。”
唐喜聞言非但不收斂,反而更起勁了︰“臣句句肺腑,字字屬實,絕無半點假話。”
宋風感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轉頭望向海杰張瀟︰“你們不覺得這家伙有點惡心嗎?”
“沒有!”二人齊聲應答,同時拱手道︰“唐先生並未虛言。”
“得了吧!”宋風站起身來,不耐煩道︰“為了讓我把陳亦明請回來,你們仨臉皮比城牆都厚了三寸。”
見他似要出行,海杰展開折扇,拍著胸口問道︰“這麼晚了,宋兄要去哪?”
宋風回頭指了指他的鼻尖,陰陽怪氣道︰“明知故問。”
荒郊野外,亂墳崗中,燈光來回搖曳,一道忙碌的身影不斷走動。
下得馬來,宋風舉著火把快步而行,待來到墳前,卻見陳亦明正以木材搭建簡易小屋。
見來者是宋風,陳亦明放下手中雜物,拱手施禮︰“不知宋大人親臨,小民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好嘛,這就小民了。宋風不想跟他打啞謎,直入主題︰“走吧,跟我回去。”
陳亦明仍舊保持施禮動作,疑聲道︰“宋大人抓捕小民所為何事?”
“什麼叫抓?我這是請。”宋風尷尬的清了清喉嚨,正色道︰“是我錯了,快回來幫我吧。”
“哦?”陳亦明仍舊面無表情︰“宋大人有何過錯,或許小民能幫您糾正一二。”
“你……”宋風只覺一肚子窩囊氣,抬手指著後者,兩眼圓瞪。
“莫非宋大人是來殺小民的?”陳亦明非但不懼,反而抬起頭來,直視宋風雙目︰“陳亦明區區一介書生,鹽商之後,居然能讓宋大人親自動手,死也萬幸了。”
“我服了,行了吧?”宋風實在無法理解他的思路,賭氣般說道︰“你到底怎樣才肯回來,實在不行,我給你磕一個?”
陳亦明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後回身翻找雜物,不一會取來一條毯子,遞到宋風身前。
“什麼意思?”
“宋大人金貴,受不得野草潮濕,用這毯子墊著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