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國,嚴東郡。
萊西夜市。
一位老婦人正在案板上抻著拉面,忽的眼前一暗。
知道是有人在攤前站定,婦人忙的頭都沒抬,柔聲道︰“客官,來碗素面嗎?大碗八錢小碗六錢。”
來者紋絲未動,也不搭話,就這麼老神在在的杵在那,好似一座鐵塔。
“娘,不是買面的。”
婦人身後雜物中,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傳出。
原來這里還有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只是身材瘦小,又躲在角落讀書,不仔細看還真注意不到。
“原來是街巡大人,我這老太婆眼花了,沒注意到您,真不好意思。小鳳,快把攤費給張叔叔。”
婦人急忙放下手中活計,手足無措的收拾著攤位上的鍋碗瓶罐。
少年名叫宋風,小鳳是他的乳名。
正在讀書的宋風走到母親身旁,翻開錢箱,熟練的拿出二十錢,交給攤前之人。
街巡,也就是專司保障街道安定與整潔的縣衙人員。
自從縣里放開夜市,巡捕實在是不夠用,縣令干脆讓他們自行擴編,找來萊陽原本那些懶漢醉鬼,地痞流氓,給巡捕們打打下手。
這群人本就在鄉里橫行霸道,用他們治理街道,倒也算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哼。”肥頭大耳的街巡冷哼一聲,倒背雙手,露出肩膀上綁著的黃色緞帶,上面明晃晃的寫著街巡二字。
仰面朝天,用鼻孔“審視”著宋風,沒有伸手接錢,反而陰陽怪氣的說教道︰“交給別人東西的時候,要用兩只手遞過來。”
說完俯下身,三角眼露出銳利的目光,嘴角掛著戲謔的笑容︰“怎麼,孩子,你娘沒教你什麼叫禮節嗎?”
禮節?這大街道上糊口的鄉親連識字的都沒幾個,哪里突然冒出來這麼多禮節。
宋風皺了皺眉頭,強忍著沒有發作,放下手中的書,躬身以雙手遞上攤費。
街巡也不廢話,抓起塞入衣中,瞅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宋風回過身,一邊拿起書籍一邊自言自語︰“接東西也要雙手。”
母親趕忙拽他一下,小聲道︰“小鳳,少說話。”
宋風聲音雖小,耳尖的街巡早已听清,腳步一轉,又折返了回來。
完了!婦人心頭一緊,趕忙賠著笑臉說道︰“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亂說的,您千萬別往心里去……”
街巡擺擺手,打斷她的話︰“沒事沒事,我怎麼會跟個娃娃計較呢。”
說著指了指攤位前的幾張長凳︰“你這幾張凳子擺在中間,別人還怎麼走路?待會全送到府衙去。”
“大人,這……”婦人滿臉為難︰“小店賣的是吃食,不擺桌子,起碼也要讓客人有地方歇腳吧。”
“這可不歸我管,我只是按照縣法條例,公事公辦而已。”街巡搖了搖頭,表示他也很無辜,可心里想的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混跡街頭多年,從來沒人多看他一眼,四十多歲了還在打光棍,吃了上頓沒下頓。
如今趁著縣里的改革,加上自己跟巡捕賭桌上的“交情”,終于混上了街巡這位置。
雖說芝麻大點權利,只管著這幾百米的劃分區域,但也是為縣里甚至可以說是為朝廷做事,得狠狠挫挫這群“刁民”的脾氣。
有的人就是這樣,一輩子活的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當他得到一丁點權利的時候,就會報復性的去針對、去為難每一個人,將他自身釀造的失敗人生,那些受到的歧視與不公,全都翻倍施加于無辜的人。
這分明就是沒事找事嘛!宋風桌下早已握緊了拳頭,關節泛白,暗暗咬牙。
婦人布滿皺紋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磕磕絆絆的說道︰“張大人,孩子小,不懂事,回去我好好教育他,您就行行好,給縣衙里說道說道,不要太為難老婆子了。”
“為難?”街巡故作驚訝︰“你認為我是在為難你嗎?你說縣法是一種為難?還是說,國法是一種為難?”
騰!一連串的發問讓宋風再也忍不住了,怒喊道︰“就我們家有長凳嗎?就逮著我們不放是吧?”
呵呵。街巡心中暗笑,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一點江湖閱歷都沒有。
這種人,這種脾氣,還有這種無能狂怒式的質問方式,混跡街頭的他見過太多太多,甚至無需思考便能應答自如。
“真不好意思,別人家的攤位不歸我管,那是隊長負責的地方。”
街巡嘻嘻一笑︰“不過多謝你的提醒,待會我會拉上隊長一起去所有攤位都走上一趟。我想他們一定會好好‘感激’你的。”
宋風只覺一股熱氣上涌,腦袋嗡嗡作響,滿臉通紅,硬是說不出話來。
見他沉默不語,街巡擺擺手︰“好了,就這樣,兩個時辰後,我要在縣衙看到送來的長凳,否則就別想再來擺攤了。”
言罷哈哈一笑,揚長而去,留下母子二人。
宋風咬緊牙關,憤恨不已。要是自己的哥哥還在,又豈能受這等無恥小人的刁難。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可惜他的哥哥宋浩五年前就已經戰死在欽國與安國的鎮江之戰了。
想想大哥的豪邁硬朗,參軍入伍為國出征,何等英雄。
再看看自己窮困潦倒,窩囊廢一般的樣子,宋風愈加怨恨,心底萌生一個大膽的想法。
當夜無話。
翌日清晨,太陽照常升起,原本熱鬧的夜市早已散盡,留下一片狼藉,幾名清潔工正在逐一清掃,陪伴他們的除了朝陽與塵沙,還有幾條野狗。
“死人了!死人了!!”
一聲尖叫劃破寂靜,還沒睡醒的街坊們紛紛開窗探頭,清潔工們也停下手中動作,齊齊向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不一會,一間土屋前便站滿了人,只是眾人皆不敢向前,膽小的女人們趕緊蒙著孩子的眼楮離開。
還沒去縣衙報到的捕頭唐越第一時間來到了現場,只見一顆血淋淋的頭顱被草繩掛在門框上,門前無頭的尸體橫臥,木門上用血水歪七八扭的寫著五個大字︰這就是禮節!
唐越在縣衙任職多年,經驗豐富,第一時間安排人手分散眾人,封鎖現場,然後大步走近仔細觀察,只是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懸掛的頭顱被冰霜覆蓋,內里還能看到被火焰烤焦的 黑,實在難以辨認。
再翻看尸身,一條被壓在身下的黃緞帶掉落出來。
街巡?唐越猛然一驚,仔細回想家住附近的街巡人員,身材高大肥壯的,只有……
“張平?張平死了!”
喜歡興風浪子請大家收藏︰()興風浪子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