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紛紛,天地白茫茫連成一線。
長江南岸,少有一場降雪。
臨近年關。
鄂州城外漢陽渡口,往來商旅不斷。
一行百余匹的高頭大馬,從遠處而來。
當中一名青年,胯下白色戰馬,身著黑色大氅,二十歲出頭,氣勢凜然,英武非凡。
沿岸商旅,百姓見其氣勢,紛紛避讓。
正是離開大軍,輕車簡行的李從嘉,趕回到潭州。
此時天色已黑,渡口上兩艘大船,正在等著他。
隨著李從嘉地位提升,眾臣子對李從嘉正式場合,稱為殿下、國主,私下里多稱為主上。
但自從李弘冀勢力的滅亡,吞並南唐,而今的大唐實力大增,臣子們紛紛上書,勸李從嘉稱帝。
而今,年關將至,李從嘉將金陵地方軍務、政務梳理完畢趕回潭州。
旁側一名精壯侍衛萵彥,身著窄袖服,翻身下馬,接應李從嘉進入船中。
“主上,咱們還有五日就可趕回到潭州了。”
李從嘉抖摟大氅上的積雪,登梯上船,喃喃說著︰“四月離家,而今臨近年關,竟已有八個月的時間了。”
馬成信跟隨身後,興奮道︰“我軍兵勢強盛,接連收復失地,八個月時間,奪回江南三十州,已經是輝煌大勝了。”
李從嘉點點頭,看向北方喃喃說道︰“還是遠遠不夠……”
趙普聞言道︰“這四年來,收復楚國舊地,攻下荊南三州,南漢六十余州,奪回江南三十州,我大唐已有一百零五州。”
“只是連年用兵,今後還需休養一段時間。”
李從嘉分析道︰“北方大周主弱臣強,需要等待時機,西面蜀地道路崎嶇,孟昶雖然荒誕,但仍有民心。吳越錢氏治理有方,地方安穩,百姓歸順,短期內都不易強攻。”
趙普聞言大喜,心道︰“自家殿下,沒有因為連戰連勝而志得意滿,知道愛惜民力,休養生息。”
隨即他又說道︰“是啊,百州之地,南面茫茫大海,還有數州孤懸海外,未曾投靠,洪州一代齊王坐鎮,心底未曾徹底臣服,仍需好好敲打一番。”
李從嘉點了點頭︰“各地勢力,都需要花一番功夫,重新整合。”
馬成信、張璨等武將則躍躍欲試道︰“主上,明年若是攻吳越,我還想討個先鋒。”
李從嘉看著跟隨自己多年的虯髯黑臉先鋒將軍哈哈一笑道︰“明年要著手,穩定地方,開科取士,練兵屯糧。”
半個時辰後。
大船破開紛飛的雪花,在浩渺的長江上西行。
船艙內,炭火燒得正旺,驅散了嚴冬的寒意。
李從嘉憑窗而立,目光掠過兩岸銀裝素裹的景色,心中卻在勾勒著一幅更為宏大的藍圖。
趙普關于休養生息的話,深得他心。
連年征戰,雖拓地千里,但民生疲敝,根基未穩。
下一步,絕非繼續盲目擴張,而是深耕細作,厚植國力。
“則平所言極是。”
李從嘉轉過身,眼中閃爍著思慮的光芒,“強兵必先富國,富國必先利民。接下來數年,我軍政重心,當在于此。”
他踱步至艙中桌案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腦海中諸多構想逐漸清晰。
“其一,農桑為本,江南雖富庶,但北方苦寒,仍苦于嚴寒。這幾年種的棉花,絮柔暖勝絲麻。當劃出官田,大力推廣種植棉花,並改進紡織技藝,冬日有暖衣,日後收服北方也大有增益。”
“其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軍械之利,關乎國運。須在潭州、金陵等地,增建官營冶鐵工坊,匯集能工巧匠,擴大灌鋼法、百煉鋼 等技,提升鋼鐵產量。不僅要造利刃堅甲,更要用于農具,助益耕墾。”
“其三,匠人乃富國強兵之基石,不可輕賤?”李從嘉語氣堅定。
“當效仿潭州學堂舊制,在各州設立 ‘工巧院’ ,遴選優秀匠人,授以官身或厚祿,使其專研技藝,傳道授業。”
“其子弟優異者,亦可入學讀書,甚至……將來科考,或可專設‘明工科’,取精通格物致用之才!”
“其四,科舉取士,不可只知聖賢書,不識民生疾苦,不通經濟實務。須在傳統經義之外,逐步加入算學、律學、農政、水利乃至地理兵策等實用科目。”
“潭州學堂之基礎學科,當推廣至各州官學。”
隨著眾人討論。
李從嘉越思路越是順暢。
這些想法並非憑空而來,而是他多年來觀察思考,並在潭州進行初步試驗後的總結。
趙普在一旁听得目光炯炯,心中激賞不已。
主上所思,皆乃固本培元、開創盛世之良策,而非窮兵黷武之短視。
大船經洞庭,入湘江,沿途景色從大江的浩瀚逐漸變為湖湘的秀美。
終于在臘月廿三,小年這一天,趕回了潭州城。
越是臨近府邸,李從嘉的心越是急切。
早有侍衛飛馬來報,側妃黃瑩臨盆在即!
他之所以日夜兼程趕回,大半原因正為此事,希望能趕上自己第二個孩子的降生。
離開八個月,潭州城依舊繁華,年關將近,街上張燈結彩,人流如織,洋溢著喜慶氣氛。
但府邸內外,卻透著一股不同于年節的、緊張而忙碌的氣息。
僕從們腳步匆匆,穩婆、女醫官早已候命多時。
李從嘉風塵僕僕,徑直入府。
剛過影壁,便見兩位佳人正站在內院廊下,翹首以盼,面帶憂色。
一位身著鵝黃色宮裝長裙,外罩純白狐裘,身姿窈窕,容顏傾國傾城,氣質清麗絕倫中自帶一份雍容華貴,正是正妃周娥皇。
她見李從嘉歸來,美眸中頓時漾起驚喜與安心之色。
另一位則是一身嫣紅色勁裝,外披絳紫斗篷,身材婀娜,眉眼間自帶一股嬌媚風流,尤其眉梢處一點小小的黑痣,更平添了幾分魅惑天成的意味,乃是側室徐蕊兒。
她性子更活潑些,見到李從嘉,幾乎要雀躍起來,但又立刻意識到場合,忙收斂了神色。
“夫君!”
兩女幾乎同時迎上前。
李從嘉顧不上敘說離別之情,目光急切地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里面隱約傳來壓抑的呻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