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北岸。
浩渺的湖面在鉛灰色的天空下泛著冰冷的波光,倒映著兩岸森嚴的軍陣。寒風掠過湖面,卷起潮濕的水汽,帶著刺骨的寒意。
一方,是李弘冀精心布置的九萬江寧大軍!
何敬洙的後軍如磐石般壓住陣腳,刀盾如牆,長槍如林。
柴克毅的中央禁軍重甲森然,沉默如山,是未出鞘的致命利刃。
李正明、朱令 的兩翼如同巨蟒伸展,騎兵游弋,隨時準備噬咬。
皇甫繼勛的前軍略顯松散,卻帶著誘敵的狡黠。
李弘冀高踞中軍帥台,明黃龍袍在萬軍拱衛下格外刺眼,目光冰冷地注視著湖岸對面。
另一方,是李從嘉率領的四萬永定精銳!
如林的盾牌組成移動的堅城,縫隙中探出的長矛閃爍著死亡的寒光。
強弓勁弩蓄勢待發,冰冷的箭簇指向蒼穹。
兩翼騎兵人馬俱甲,如同蓄勢待發的鋼鐵洪流,只待一聲令下,便要席卷而出。
李從嘉勒馬陣前,龍吟槊遙指對面帥旗,赤金鎧甲在陰郁的天色下如同燃燒的烈焰,踏雲馬躁動地刨著蹄下的泥土,噴吐著灼熱的白氣。
他身後,張璨、馬成信等將領如同出鞘的利刃,殺氣凜然。
兩股巨大的、代表著南唐國運走向的戰爭洪流,在這片被東湖之水見證的古老土地上,終于轟然對撞!
壓抑了月余的戰意,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在每一個士兵的胸膛里燃燒!
空氣凝固了,只剩下風掠過湖面的嗚咽,以及無數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弓弦在無聲中繃緊,刀鋒在鞘中低鳴,戰馬不安地打著響鼻。
這一刻,時間仿佛停滯。
所有的算計、謀略、犧牲,都凝聚在這最後的列陣之中。唯有一戰,方能定乾坤!
鉛雲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
浩渺的湖面倒映著兩岸森嚴的軍陣,冰冷的湖風卷著濃重的土腥與水汽,卻吹不散那幾乎凝固的殺伐之氣。
兩股決定南唐歸屬的鋼鐵洪流,在這片開闊的泥濘之地,終于完成了最後的列陣對峙。
“咚!咚!咚!”
沉悶而巨大的戰鼓聲,如同巨獸的心跳,率先從江寧軍陣深處擂響!
那鼓點帶著一種沉郁的瘋狂,瞬間點燃了壓抑的空氣!
李弘冀高踞中軍帥台,猩紅披風在風中紋絲不動,眼神冰冷如鐵。
他猛地揮下手臂,帥台上巨大的令旗隨之狠狠劈落!
“進!”傳令官嘶啞的吼聲穿透鼓點。
江寧軍龐大的陣型,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推動,緩緩向前蠕動。
居于最前方的,正是何敬洙統領的兩萬步卒!
他們並非精銳,多數身著簡陋的皮甲或布衣,卻因帝王的嚴令和何敬洙眼中那怨毒的死志,強行凝聚著一股悲壯而混亂的凶悍之氣。
這兩萬人,被粗暴地分割成十個方陣,如同十塊巨大的、蠕動著的方陣。
這是武昌軍,還有很多周圍團練使兵馬,雖然不是精銳,但每個方陣約兩千人,刀盾手在前,長槍手居中,弓箭手壓後。
他們踏著泥濘,步伐雜亂,帶著一股絕望的喧囂,向著永定軍那沉默如山的陣列壓來!如同渾濁的潮水,拍向堅硬的礁石。
“穩住!”
永定軍陣前,張璨的聲音如同洪鐘炸響!
他身披玄鐵重鎧,整個人如同鐵塔鑄成,手中那柄門板般的巨斧斜指前方,斧刃在灰暗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在他身後,是整整一萬名永定軍最精銳的黑甲重步兵!
這些士兵,從頭到腳包裹在精良的黑色鐵甲之中,只露出一雙雙燃燒著戰意的眼楮。
人人手持沉重的長柄戰斧,斧刃厚重,開山斷流!
他們沉默地矗立著,如同一片移動的鋼鐵森林,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那整齊劃一、冰冷厚重的黑色,與對面喧囂混亂、甲冑雜駁的江寧軍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不許退!殺回去!何家的兒郎,隨老夫死戰!”
何敬洙須發戟張,枯瘦的手死死攥著令旗,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渾濁的老眼布滿血絲,嘶啞的吼叫在震天的喊殺聲中幾近破音。
幾名試圖後逃的士卒被督戰隊雪亮的鋼刀瞬間砍翻,噴濺的鮮血染紅了泥濘。
“何禁!帶你的家兵,堵住左翼缺口!”何敬洙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
“得令!”
一名魁梧如熊的何氏家將厲聲應和,手中沉重的鐵骨朵猛地一揮。
“何家親衛!跟我上!”
數百名身披精良鐵甲、手持長戟大盾的何府士兵,如同注入潰堤的一道鐵流,咆哮著沖向黑甲軍剛剛撕裂的左前方陣線缺口。
“何崇!弓弩手!給我集中攢射那個持巨斧的敵將!”
何敬洙的令旗狠狠指向在黑色浪潮中如同礁石般挺立的張璨。
“放箭!”
何崇在陣中怒吼。
數百張強弓硬弩調轉方向,密集的箭雨帶著厲嘯,瞬間覆蓋了張璨所在的位置!
叮叮當當!
箭矢撞擊在張璨厚重的玄鐵重鎧上,濺起點點火星,雖未能破甲,卻也迫使他不得不微微側身,巨斧的揮舞為之一滯。
他身旁幾名親衛則被刁鑽的箭矢射中甲葉縫隙,悶哼著倒下。
五十步!
兩軍鋒線轟然對撞!
“黑甲軍!破!”
張璨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壓過戰場喧囂。他巨斧橫掃,將兩桿刺來的長槍連人帶桿砸得粉碎!
“殺!”
一萬黑甲重步齊聲怒吼,聲浪如實質的沖擊波!
沉重的鐵靴同時踏下,大地震顫!
他們並非奔跑沖鋒,而是以無可阻擋的碾壓姿態,一步一頓,如同移動的鋼鐵山脈,轟然撞入何敬洙混亂的陣列!
砰! 嚓!噗嗤!
恐怖的撞擊聲浪瞬間爆發!
巨斧劈落!
一面蒙皮木盾應聲炸裂,盾後的江寧軍士卒半個肩膀被斜斜劈開,鮮血內髒狂噴!
沉重的斧刃去勢不減,又砸斷旁邊刺來的槍桿,將持槍士兵的胸膛砸得凹陷下去!
長戟突刺!
何禁率領的家兵悍勇異常,數桿長戟同時刺中一名突前的黑甲軍士兵胸腹!
精鐵打造的戟尖在重甲上刮出刺耳尖鳴,雖未能完全穿透,巨大的沖擊力卻將那士兵撞得踉蹌後退,面甲下噴出一口鮮血!
旁邊兩名黑甲軍士兵怒吼著搶上,巨斧交錯劈下,將兩名突刺過深的何府家兵連人帶戟斬為四段!
戰陣並非一面倒的屠戮。
何氏家兵依托大盾和長戟,在局部形成了頑強的抵抗點。
泥濘的地面也遲滯了黑甲軍沉重的步伐,不時有士兵腳下打滑,被江寧軍士兵趁機撲上,用短刀、匕首甚至牙齒,瘋狂攻擊甲葉連接的薄弱處!
慘叫聲中,有黑甲士兵被數人拖倒,頭盔被砸開,面門血肉模糊。
也有江寧軍士卒被沉重的鐵靴踩碎胸骨,在泥漿中徒勞掙扎。
“穩住!盾陣!長槍手頂住!”
何禁渾身浴血,鐵骨朵砸飛了一名黑甲士兵的頭盔,自己也挨了一記沉重的斧柄,肩甲碎裂,口鼻溢血,兀自不退,嘶聲指揮著家兵結陣。